“我当初看到的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那些是什么？”
  以利亚追问伊斯莫拉，他看着这位第一连长，第一次用敬畏的目光打量他。
  伊斯莫拉有着檀香木色的深色肌肤，深陷的眼窝里嵌着蜜棕色的眼睛，他对圣母的信仰很虔诚，以至于他将《福音》中关于圣母的几段颂词用金色的笔触纹在自己的脸上。
  “它们是神。”
  “它们引人恐惧，荒诞疯狂而无法理解。”
  “所以它们是神。”伊斯莫拉开口，“你认为神应该是什么模样？是放大了的人？就像上帝那样，有着人的模样，还拥有我们推崇的一切美德？”
  “当然，你也可以称它们为怪物，因为它们于我们而言的确是邪恶的，属于我们的神只有她。”伊斯莫拉看向圣母的神像，“以利亚，你无需思考它们，不仅是因为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也是因为思考它们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你只需要知道，在这样疯狂的宇宙里，只有她能保护我们。”
  以利亚还想要说话，但被伊斯莫拉阻止了，“我要叮嘱你，不要再在外面谈论我们的教派。”
  过了几分钟，钟声响起，逐圣者们停止自己的祷告和谈话，迎接一天之中的晨祷。
  加贝站在圣母像前，以利亚注意到，他们父亲的神色有些憔悴，自从国会结束之后，他似乎就被什么所困扰。
  他从神像的脚下拿起一本书，这本书名为《雅歌》，是加贝撰写的圣母的颂歌诗集。
  “今天我们求圣母使我们能以更新的灵性觉察她的同在，怀着深切的信靠、真挚的爱、充足的信心与殷切的盼望，以敬畏之心前行。藉着雅歌的第七篇，我与所有她的子民一同赞美……”
  他翻到《雅歌》的第七篇，在翻动时，一张纸从书中掉了下来，加贝捡起它，他发现这张纸其实是一封信，而且竟然还是一封写给他的信。
  致尊敬的大逐圣者：
  当这封信抵达您手中时，您或许正身处庄严的圣堂，而我，一个您眼中的迷途者或者异端，正于您所不知的角落，沐浴在另一种更为炽热的光辉之中。
  我写这封信，并非为了祈求您的宽恕，而是为了向您宣告。
  每天晚祷的时候，我都会在她的圣像面前自慰，我在她面前赤裸身体，亲吻她的嘴唇，用呻吟、颤抖与叹息为她唱赞美诗，我的精液，是比圣油膏脂更诚实的供奉。
  您教导我们要献上心灵，而我献上了全身，这难道不更真切、更虔诚吗？
  如果有一天，您在祷告中也感到那股不可名状的悸动，不要惊慌，那并非魔鬼的诱惑，而是她在召唤您，召唤您也来堕入我所沉沦的爱中。
  请代我向可爱的她致意，若您敢的话。
  来自一个您永远无法审判的信徒
  加贝几乎要发出惊慌的尖叫，仿佛被游荡在伊甸园里的那条毒蛇咬了一口，渐渐的他的神色从最开始的无措变成一种深切的愤怒。
  “是谁？”他问，恼怒的目光扫过圣堂中众人的脸，“是谁写了这封信？”
  没有人回答，战士皆疑惑信上写了什么。
  “是谁敢写下这种污秽的文字！”
  以利亚抬头看见父亲的面容，那上面布满怒意和一丝慌乱忐忑。
  他用颤抖的手撕碎了那封信。
  “去查！”
  “伊斯莫拉，给我查出这个异端、这个恶魔！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把他拖出来处以火刑”
  加贝转身，面对圣母的神像，他的怒气在那一刻化为一种哀戚的虔诚，他双膝跪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
  以利亚以为他会念诵祷文，平息自己心中的动乱，但加贝什么都没做，他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在颤抖。
  晨祷结束后，伊斯莫拉将那份信重新拼了起来，以利亚和他一同阅读了那上面的内容。
  “是你塞的吗？”以利亚询问。
  伊斯莫拉摇头，“你为什么会怀疑是我？”
  “我觉得这上面写的，和你那天跟我说的以及仪式上让我所做的，很相似。”
  “也许是有那么点儿相似，但他们的差别却是巨大的，纯洁的狂热和堕落的激情是截然不同的。”他掂着那封信，“你没有从上面感受到一种气息吗？”
  “什么气息？”
  “肮脏亵渎、泛着腥味的气息，是那些东西的气息。”
  “什么东西？我能拜托你不要说谜语吗？”以利亚有些不耐烦。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伊斯莫拉把以利亚带进自己的舱室，并从一个橱柜的夹层里取出数张画作，以利亚立刻就从这些画作上感受到黑暗的不详，而当他看见那上面画着什么时，又立刻就感受到了亵渎神圣的恐怖、无法描述的可憎感觉和精神上的腐败，画上的是一些怪物，成群结队，绝大多数的躯体大致是两足动物，但姿态向前倾斜，带有犬类生物的特征，从一些角度看它们很像是人类。1
  以利亚发觉他现在心中产生的这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正和那日在幻境中感受到的很像，这意味着这画作上的怪物必然和它们有关。
  “这是古泰拉艺术家皮克曼的画作。”伊斯莫拉说，“这封信上也有和这些画一样的气息。”
  以利亚的脸色顿时有些苍白，“难道是它们递出了这封信？”
  “不必想的如此严重。”伊斯莫拉安慰，“银河系中除了她，已经没有另一个那样强大可怕的存在。”
  “你确信？”以利亚疑惑。
  “当然，因为另一个已经被她亲手惩治了。”伊斯莫拉回答，“但是，虽然那一个已经消失了，它的信徒却仍在活动。”
  “那种东西还会有信徒。”
  “当然，它的名字叫做奈亚拉托提普，是个喜欢玩弄人心的骗子，它最爱将人一步步逼入绝望之中，刚开始它会用金钱、权力、名声、知识等等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吸引你，等你落入它的手心，它就会把你毁掉，或者将你转化成它的眷族，把你从人变异成一种拥有古怪力量的扭曲怪物，就像那些令人憎恶的异形。”
  “这些眷族就是它的信徒，它们自称为“蒙宠者”，当年它们的数量以百万计，因此它们的组织就叫“百万蒙宠者”，圣母要将它们赶尽杀绝，所以它们不得不在银河各处逃窜。因为它们诡异的外貌已经不能称为人类，我们过往杀戮的异形中其实就有它们，只是不了解这件事的人单纯把它们当成引人恐惧的异形罢了。”伊斯莫拉说，“这封信很有可能就是这些“蒙宠者”依托什么手段送来的。”
  “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骚扰我们，让我们陷入恐慌，试图复仇和复辟。”
  “我们要怎么做？”
  “只要虔诚的信仰圣母，它们就毒害不了你的意志，她的强大你无法想象。”伊斯莫拉再次看着那封信，“不过这封信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发扬我们教派的机会。”
  “事实上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教派。”
  伊斯莫拉收回画作，又从橱柜中掏出一沓笔记，笔记的封面上写着《论圣母与我们灵魂的关系》，署名是利玛窦。
  “我们的教义和这个大体是一致的，但这里面的内容还需要稍加修改，名字也要改成“论圣母与我们灵魂与肉体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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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我要进入祷告之中。”
  飞鸟、轻盈、海与天、澄澈。
  春日、曙光、百花、秀丽。
  “慢慢呼吸，在神的同在中重新聚焦我零乱的思绪。”
  光洁的额头、美丽的双眼。
  柔软的嘴唇、圆润的双肩。
  “……求您使我专注……”
  加贝最终趴倒在她的神像前，呼吸急促，自从和加百列交谈过之后，他的内心就很难保持平静，而那封信再次击中了他内心的伤口，他现在已经去了解了到底什么是性，也知道了他那所谓的情热，也就是性欲，究竟是一种怎么可怕的欲望，而诗人巧言令色的言语竟叫他以为那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体验。
  他从小到大怀着热情读了无数本诗集，那些诗，他当时觉得它们多么优美，他现在就有多恨它们。
  所以那个圣特雷莎竟然是在神的感召中真的变成了一个无耻的荡妇。
  而他……他恐惧的意识到，即使到了现在，他对那种情热竟也没有排斥的感觉，他只是在责备自己，仅此而已……
  他重新振作了下精神，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了，如果他不能祷告，那么他就念书吧，他拿起《福音》。
  “我将她常摆在我面前，因她在我右边，我便不致摇动。因此，我的心欢喜，我的灵快乐，我的肉身也要安然居住。因为你必不将我的灵魂撇在阴间，也不叫你的圣者见朽坏。你必将生命的道路指示我。在你面前有满足的喜乐，在你右手中有永远的福乐。”
  他翻到下一页，“遮掩自己罪过的，必不亨通。承认离弃罪过的，必蒙怜恤。”
  他的心颤了颤，他犯过罪了吗，他无法接受自己对她犯过罪，加贝惶惶间看见书上的文字开始变得扭曲，文字竟然在纸上移动，它们重新排列组合在形成新的话语。
  致尊敬而愤怒的大逐圣者：
  您的怒火真叫我心生欢喜，因为我从未听说过一个自称持有真理的人，会这样失去理智。
  您将那封信称作“污秽的文字”，并命人去搜查写信之人。真奇怪，您不就是那位以爱为名，亲自撰写《福音》的人吗？在您的笔下，她的唇、她的香气、她的乳房、她的腰肢，无一不被您歌颂成神圣的象征。
  您称那是爱情，而我只是用身体去回应了那份爱情。
  若我有罪，那您的罪又如何计算。
  请告诉我，您笔下的“亲吻”与我对圣像的“亲吻”，究竟有何区别？
  “愿她用口与我亲吻，因为她的爱情比酒更美。”
  这可是您亲自写的啊！
  您将欲望装进诗句，我只是将诗句落实在肉身，我们都在颤抖，只是您称那为祈祷，我称那为高潮。
  您以为只要用优雅的语言书写、配上美妙的修饰，就能掩盖那隐秘的冲动？不，您只是用另一种方式自慰。
  我求您与我一样诚实，等您在夜里独自祷告，就放开去自慰吧。
  请在您的《福音》里写上我的名字，它绝对会对圣教的信徒产生一点奇妙的反应，我的名字是奈亚拉托提普。
  来自一个和您一样深爱她的信徒
  1.《皮克曼的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