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失败
作者:黑尾虎      更新:2025-10-17 19:42      字数:5600
  —
  缅甸·仰光
  一路开过,仰光机场到市区的路上设立了不少持枪查车的关口,车子缓缓排起了长龙。
  轮到一辆黑色迈巴赫上前时,士兵见车窗迟迟不降,危险地用枪杆子敲着:“开一下窗户,例行检查,请配合!”
  司机是个年轻人,降下来前窗,笑呵呵地同他们解释,又递出了出入证。两名士兵一个接过检查,另一个则敏锐地往车里看去。
  就见后座有个闭眼休息的男人,模样甚是年轻,西装革履,从里到外都透着身份不凡,只是似乎被吵得不耐,微微皱起眉。
  “车里还坐了一个,你们从哪来的?”
  闻此动静,前后检查的士兵都看过来。
  此次放行的车子都筛查得严厉,四个窗户要求必须降下来,后备箱也要看看有没有藏东西。碰上个不配合的,多少都要起疑心。于是纷纷都围了上来。
  “麻烦配合下车,我们要例行检查。”士兵严肃望着司机。
  司机登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去瞥车镜子。后座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窗户缓缓落下,露出他略微不耐的脸,望着方才拿枪杆子敲窗户的士兵,扔了个东西。
  外面几人握枪的动作都紧了,还以为是炸弹呢,慌乱得勒令后退。
  东西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的声音,似乎还挺沉,扔完了,窗户又升上去,没给外面的人一丝多余回神的机会。
  四五秒过去了,没听见爆炸声,轮胎突然碾过去,似乎是在告诉他们东西没事。
  被戏耍了一通,士兵愤怒要他下车去捡,结果窗户再次打开,这次没能等到人回答就递上来一通电话。
  接过电话的男人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另一边骂得多难听,骂到他连连点头,挂断后将手机还给司机,尴尬地道歉。
  “抱歉,长官,是我们认错了人。”说罢,不敢多耽误,立马抬手放行。
  车内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立马轰然而去,连尾气都嚣张至极。
  车走了,后头的才安全补上来。刚才道歉的士兵捏着从车上扔出来的东西,拆开后,眼睛立马捕捉已经远去的车子。
  原来这竟是一本政府盖章的内通行令。
  与此同时,敏莱这边怒气冲冲关完电话,桌子拍得震天响。另一处的人已经堂而皇之进入市区。
  仰光路边的别墅和棚屋形成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只有市区公园是惬意的,太阳风拂过的绿荫像另一个世外桃源,如同油画色彩上的一笔。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时,也将人的思绪吹醒了。
  这几日,怒江的水比夕阳还红,染成了血。魏知珩人在东枝,外面可热闹呢。
  前有佤联军以最快速度趁乱打击了重要战略点,拿下护板镇区和曼相大桥、桥头堡阵地,将整个南卡江、怒江笼统为己所用,后有彭宗仁的果敢同盟军连续进攻拿下缅甸政府的清水河区。
  如今破开了曼相大桥,佤邦军直逼当阳万海。这会儿,吞攀与威山凯才死里逃生,人还没上阵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说是回击佤邦和果敢,再丢阵地,就该直接上军事法庭了。
  两人给他打了几通加急电话,谁也不知道魏知珩才从慢悠悠地从曼德勒回来,表示不知情,他人在东枝好好呆着,又没动枪动炮地,看个热闹而已。
  当然了,也很理解他们的心情,愿意抽出时间见一面。
  定的地方不在市中心的军部大楼,反而去了附近的中国城。
  吞攀将位置定在唐人街的鲁城行,一个富有古旧特色,巨大绿色装修的按摩楼里。
  大楼后就是夜市一条街,数不胜数的餐厅和酒吧,只是现在还不到晚上,下车时也没见几个人出来,原本应该热闹的街市,此刻只有熙熙攘攘进入按摩楼和站在附近大胆揽客的女郎们。
  女郎们见到豪车开进来,眼睛直了。
  唐人街里来的大多都是旅客,他们都知道中国人很有钱也十分大方,从不吝啬给小费。还以为这个男人也是个中国富豪,纷纷跃跃欲试地想上去询问需不需要服务。
  鲁城行里都是高质量的服务,没有周边那些杂乱无章的价格。等男人下来后,令人很是意外。
  不是什么油头大肚的行头,这男人竟长了一张俊朗无比的脸,身高腿长,熨烫过的西装下甚至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肌肉轮廓。架势分明招摇,偏偏又带着一股非富即贵的儒雅气质,这样精致,好像与这里任何廉价的楼房、劣质的香水味格格不入,只是站着就排斥所有底层东西,令人奢望。
  见多了大腹便便的男客,她们鲜少,甚至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一直目送,想上去,却被他随行下来的一行凶神恶煞的男人吓退。
  “魏先生,恭候多时了。”迎上来的经理是个中国人,笑着向他伸手。
  四周因为餐馆与酒吧众多,一股子油烟味,魏知珩嫌弃地探了探鼻,才由着人介绍引入楼中。
  按摩城有叁层,吞攀在顶层等他。
  推开了绿色的房间门,还颇有情调,处处挂着卷珠帘。魏知珩悠哉地朝最里面的雅室而去。
  里面的人等得不耐烦,喝了两杯茶还是上火躁怒,听见他根本不着急,主动站起来。
  “怎么才过来?”吞攀今日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却看不见一丝休闲,脸上挂着疲惫,显然就是因为最近的事睡不好,吃不香,糙脸上皱纹都多了几条。他憋着一口气看满脸无所谓的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满头是火啊,你知不知道?”连续重复了两遍。
  “怎么了。”魏知珩被他的话点醒了,略微惊讶,“是什么事让我们吞攀司令急成这样?”
  “这么大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吞攀生气道:“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事情是不是有你的手笔?魏知珩,你我无冤无仇,不论是清扫行动还是1027我都和你划了楚河汉界,你何必为难我?”
  “我就说威山凯出事怎么会那么巧,你说跟你没关系,怎么后脚东枝就出事?说到底你无非想让我跟佤邦结仇,故意飞过来给我下套是不是?”
  吞攀越想越气,又苦于无处发泄,一掌拍在桌上,茶水抖了叁抖。
  要说魏知珩的话,当初在东枝的警告就该明白了,那时候他就怀疑跟他有关,这才设了个鸿门宴,想以身作引套话,结果魏知珩压根不上套,还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未必是真的好心?他不是不了解魏知珩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好的搅混水机会,他不跳出来犯事,而是老老实实地看戏,谁会信?
  相比于吞攀的怒气冲天,魏知珩则冷静多了。
  中间的桌子隔开了两边距离,他优雅坐在一侧,哪怕泼了两杯也不羞不恼,重新倒了一壶,品着中国城有名的茶叶,丝毫没有被拆破诡计的心虚。
  不心虚不代表心里没鬼,他哪里肯信魏知珩没别憋别的坏心思?
  “你要是就此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吞攀很是大方的样子,“政府军既在几年前就跟孟邦签了和平令,那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没指望你做出什么大贡献,只要你不跳出来作乱,把孟邦的军用铁路运输借给清扫行动自由通行,这件事情我可以瞒着。”
  吞攀变了脸,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我还当你是军部出身的,作为同僚一场,别把路走绝。”
  只是不知道哪一句话戳到了魏知珩的神经,他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是吗。”
  吞攀立马听出他话里的不对劲。这条街下面早就藏了不少人手,乃至整个鲁城行都是自己人,魏知珩再猖獗,话语权也只是孟邦金叁角区域,若是敢在仰光放肆,他倒是也不用顾忌什么狗屁情谊。只是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也肯给这个年轻人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
  “只要面上不闹太难看,一切事情都好谈。”
  魏知珩听笑了,摇头不屑道他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明白?什么叫谈判,什么叫贪得无厌,拿他现在这副嘴脸不如趁早滚。以免上了军事法庭,拔枪自杀的时候沾染上晦气。
  “魏知珩!你非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吗?”吞攀再也摁耐不住,一拍桌,门外大剌剌冲进四五个持枪的士兵,枪杆子直逼魏知珩的脑门。
  他最讨厌被人拿枪指着,吞攀在找死这条路上,从来没让人失望。
  魏知珩带来的人还不过叁四个,在包厢外早就被扒了枪,控制住了。整个仰光的部队支援不过是十分钟内赶来的事,鲁城行的街角全都是他的人,天子脚下,还怕他反了天不成?
  吞攀背着手,面色沉沉走到他跟前,语气逼压,客气喊他魏主席:“不如再好好考虑考虑?”
  看着指着脑门的枪,魏知珩本来难看的表情突然讽刺起来,想到什么东西,他蓦然笑了。吞攀以为他想通了,却不知他下一句便是不知死活地挑衅。
  “我猜猜,把地方定在唐人街见面,是因为军政府不知道你和我的通讯是不是?”
  吞攀僵了下,旋即很快恢复,“知道又怎么样?我和你可没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交易,你以为你还走得出去这个房间,太自信了,魏知珩。”
  说这句话时,吞攀自己倒是尤为自信。
  确实,他没和他做见不得人的交易,可是却忘了,见面也等同于勾结,要是想搅浑水,有心的人混淆视听报上去,加上最近大败佤邦,丢了地盘的事,魏知珩问他,是不是想把乌纱帽也丢了。
  “你在威胁我?”吞攀危险地眯眼。
  “这不叫威胁,叫就事论事,我说的哪一条不属实?”魏知珩好整以暇地帮他整理原本应该绣着军章的地方,耐心地拍了拍,吞攀不吃这套,猛地推开他故作好心的手,冷哼一声,明显不服气。
  即便这样他也不恼,继续道:“当初在东枝的事情,把我骗过去,不就是为了下套,找机会连着安罪名与佤邦军勾结好事后算帐,是不是?”
  “过河拆桥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帮了你,你反而以恩将仇报,你说说,这叫什么?”魏知珩似笑非笑,“狼心狗肺?”
  吞攀没想到他居然能猜到,心下一顿。
  但转念想,他那么聪明,能猜到也不奇怪,他确实在离开东枝前安插了人手在解放区里蹲守魏知珩下山的车子,只是不知道为何那条路连个鬼影都没出现,也迟迟没报消息,但只要咬死了不承认,没发生的事,他魏知珩能怎么样?
  他这么想,开口撇清关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就说点你能听懂的。”
  吞攀莫名开始心虚了。听见他逐渐变冷的声音:“那拨藏在东枝塔山下的人都死了,不如你猜猜,是怎么死的,又或者,我来告诉你。”
  “你———!”吞攀刚要说话就被魏知珩紧逼的话打断。
  枪杆子上了膛,却没一个人敢开,看着这个儒雅却气焰嚣张的男人踏近,而后居高临下地警告。
  “我杀的,袭击也是我知情,我大可告诉你,威山凯的事情也是我做的,可是,那又怎么样?”魏知珩实在过于猖獗了,赤裸裸瞧不起他,他在这里杀了他的勇气都没有。
  “不如你再猜一猜,有多少炮口对准了仰光,现在我死在这里,半小时后又会有谁死?是你,还是,你的家人,亦或者这里的所有人,包括你驻扎在敏宋的部队。”
  吞攀猛然瞪眼!
  敏宋的老本是他的心头肉,怎么会愿意被人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可他又赤裸在魏知珩眼底里看见了势在必得。他猛然想起来当初魏知珩带走的那一批东北战区的部队。没人知道这神出鬼没的一支重装军队究竟藏在哪里,是不是像他话里威胁的味道一样,轰炸机已经标记了方位,炮口就要轰在他脑袋上。
  叮——
  一阵震动,在吞攀通红震惊的神色中,魏知珩慢条斯理地帮他从胸前的口袋拿出电话,号码赫然显示“宝贝女儿”。很可惜,吞攀已经猜到了,因为猜到了,所以没敢接,而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紧张什么,现在刚放学,好心帮你接女儿回家。”魏知珩笑眯眯地说。
  现在知道怕,太晚了。
  他却也小觑了他,吞攀是个硬骨头,哪怕被人抓了短处也不愿示弱,拔枪指着他的脑袋,逼他放人。
  连续两次,魏知珩耐心耗尽,不再跟他好说话。
  “现在不是我要闹这么难看了。”
  几乎是刚说完,门口撞进来个人,是阿瓦,阿瓦攥着紧急的电话,匆匆地跑向吞攀。意识到不对时,吞攀的枪卸了,直到听见电话里热火朝天的汇报声,吞攀彻底瘫软。
  他今天把魏知珩请来,早就做好了闹得难看的准备,而反观魏知珩,此刻云淡风轻地看笑话。
  怪不得敢单刀赴会,是早有所备,瞧着是一个人来的,却把炮火调到了敏宋,提前蹲守好了在内比都抓人威胁。
  那通电话里,现在的敏宋早就被派来的轰炸机覆盖,炸得惨烈,哪怕拉响防空警报也没有狗屁用,清扫行动打仗打得厉害,支兵也不可能那么迅速。
  魏知珩,是要把他老本都掀了。
  阿瓦见事态不对,立马拔枪指向魏知珩,逼他就范。
  男人最后一丝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阿瓦,我是这么教你拿枪口对准自己长官的?”
  触及他凌厉的目光,阿瓦迟钝了下,魏知珩现在已不是他的长官了。
  动摇的叁秒时间,魏知珩抬脚踹向他的膝盖,嘭地一声!阿瓦脸色大变,不受控制跪在他面前。膝盖骨疼得发裂。
  “你做得是不是太过了。”吞攀死死瞪着他,情绪愈发激动。
  魏知珩皮笑肉不笑,始终漫不经心的态度:“我的人在你手底下这么不懂规矩,教训教训有什么问题?”
  他的人?吞攀望了眼跪在地上的阿瓦,眼神忿忿。
  气氛陡然焦灼起来。
  “你撤兵,我放你走,这件事情是我欠妥。”吞攀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道歉,“是我吞攀对不住你,改日我会亲自去孟邦向你赔罪。”
  赔罪?魏知珩不屑,晚了,跪下来求情都没用。但他倒是很给面子,说不至于计较,毕竟也都曾是同僚一场。
  “别说我不将情面,今天就当是误会一场。”男人淡淡卷起笑意,说就这么揭过就算了。
  桌上泡茶的热水还是滚烫的,这场对峙已经结束。
  魏知珩好说话,吞攀却没能松一口气,魏知珩有几句话是属实的?眼下又没别的路走,他甚至放低姿态,立马勒令人放枪,恭恭敬敬地弯腰,把人客气送出鲁城行楼下。
  刚才站在门口的女郎们见还不过一个小时的功夫,那个男人又再次下来了。
  只是身边跟多了一群人,都很恭敬客气的样子,尤其是最年长的那个,比大堂经理还客气,帮忙开车门。就是表情不怎么好看。
  车子轰油门而去,那中年男人立马看过来,女郎们被他要杀人的眼神吓到,纷纷转头离开。
  吞攀咬碎了牙,这口气也只能咽下。
  现在只能希望魏知珩说话算话,别翻脸,更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其他的,日后再慢慢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