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好心
作者:黑尾虎      更新:2025-10-06 16:53      字数:5592
  “哎唷——”威山凯背手谛视四周,被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惊了一声,“魏主席什么时候造了座黄金屋?”
  魏知珩淡淡反问他:“司令喜欢?”
  谁不喜欢黄金呢?魏知珩这句话问得有意思了。邬捷随几步之遥就听见两人这么一出对话,再看威山凯那副不值钱的贱样,冷不丁哼声:“魏司令,他不喜欢我喜欢,既然这么大方,不如你也送我一座?”
  威山凯回过头,见这女人一脸坏事样,眉头不自觉蹙起。
  “别跟她一般计较。”说罢,拍了拍男人肩膀,朝敞开的会客厅大门走,“走吧。”
  军靴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消了声响。一众副官守在门外,时生眼神环了一圈才将门掩上。错头就对上了双胞胎的目光。
  叁人话都不多,短短半秒的对视,谁也没先开口,默契地听着里头动静。
  相比较外面的寂静,里头气氛松快多了。
  送茶的人进去,几人才见到一角情况。没有在四季酒店的剑拔弩张,叁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祥和。
  时生迟疑了瞬,觉得怪异。
  几个小时前,邬捷还不是这副样子。一言不合,酒店里只差没拔枪掀桌,吃饭不愿意,有人要吃枪子,拦都拦不住。
  等送茶的人出从里面退出来,门才再次关上。
  桌面叁杯,谁都没动。邬捷向来看心情办事,由上至下,望了望魏知珩这张脸,消了不少火。
  “魏主席也真是不够意思,请我来,都不知道挑个好时间。”邬捷轻佻勾唇,“尽找些麻烦事。”
  “你说说,跟我聊得愉快,什么不能答应?”
  魏知珩挑眉,饶有趣味:“是吗。”
  “你真信她的鬼话?”威山凯听笑了,“一副狐媚样,丢人显眼。”
  两人本就矛盾颇深,邬捷虽率性,也不好魏知珩驳面子,但一而再再而叁地拆台,天大的面子都拦不住。
  更何况眼前并非普通女人,是一个能执掌北部境区兵权的狠角色,能走到这一步,行事嚣张毒辣。邬捷向来恩怨分明,仇归仇,恩算恩,说不计较,是真不计较,但要算计起来,天王老子来了都架不住她拔枪。
  当下气氛肃然极了。
  “你他妈找死?”枪抵在他脑袋上,这是今天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几个小时前的酒桌上,因为一句不值一提的玩笑话。
  威山凯不怕她开枪,就怕她没种下手,冷嘲热讽道:“今天子弹没打烂脑袋,日后老子要是不整死你,算我便宜一条命。”
  这话无疑是将火烧得更大。
  “别在我的地盘见血。”魏知珩看够了闹戏,点到为止。
  声音清清淡淡,竟将燃烧的火焰浇灭了。
  几秒后,一句“当然。”邬捷颇为给面子,立马收枪坐回位置,刚才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邬捷并非是个善茬,说收枪就收枪绝不会只是为了魏知珩的一句话妥协,更不可能是被威胁到,这点威山凯还算是了解她的性子。多半不知道憋着什么坏。
  他看过去,邬捷已经面色如常,连个眼神都不屑分过来。
  算了,他跟个女人计较什么。
  话题逐渐扯回正轨,在两人注视下,邬捷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风徐徐吹入,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了一角,勾得她英俏的轮廓更为俊美。
  “干什么,想不开要跳窗?”威山凯笑她。
  邬捷没有理会他找死的话,反倒是勾出了一丝来孟邦时的回忆。
  站在半山腰,视力好的人就能瞧见怒江大道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
  毛淡棉这地方是当年日军位缅甸的重要据点,主要街道房屋基本都不高,市区外有几座打仗时期,日本人修建的老桥。再远一点,她眯着眼睛去看,停留在一个废弃的砖头房上。
  怒江边还残留着一些留下的地堡。
  地方可真是个好地方,环临丹纽山脉,山里藏龙卧虎,地势险峻,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形。
  要是想在山里藏点什么东西….
  邬捷潇洒插兜,转身倚靠在窗边,“不愧为孟邦中心,毛淡棉是个好地方,怨不得魏主席离开营地,搬迁首府,今早来,一路上都热闹得很,有山有江,经济和交通四通八达,比我们躲在山头里舒坦多了。”
  她直视魏知珩,扬了扬眉毛,颇有情调地提起:“这个宅子以前是英国人的吧?”
  “你在说什么东西?”
  威山凯嗤她为何突然说些不挨边的屁事。
  邬捷一笑,“是个好地方。”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话里话外都让人觉出她邬捷是看上了孟邦这块地。
  孟邦确实是块宝地,毗邻马来西亚、泰国、老挝几个交界线,海港、铁路通行,又临几座复杂山脉。
  离得近也有离得近的危险,早在许久前就曾与金叁角区的军阀多有摩擦,擦枪走火是家常便饭。除去这些地方军阀,谁放了暗枪也难说,毕竟土地资源这种事落到哪方脑袋上都是肥硕的利益,免不了要争要抢。
  但看上归看上,孟邦背后站着的不只有新孟邦党,亦还有缅甸政府。
  虎口夺食最为忌讳,缅政府与新孟邦党再如何内战,都不会允许有外人吃干抹净的机会。这道以国界划分的叁八红线,无论黑白合作,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避免点燃战火。
  他不是不懂这女人在发什么疯,闹得再厉害,两人终归还是在一个大阵营,为了老挝政府办事。要真犯什么混,他必须出声点醒她适可而止。
  但令威山凯意外,魏知珩似乎并没有因为邬捷隐晦不明的话而生气亦或警惕。他端着茶评鉴,不动声色去看,确认他神色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夸魏主席挑了块好地方安家。”邬捷缓步,悠悠地走向依旧雷打不动的男人,凌厉的声音瞬间柔情,沉醉地念了几句诗歌:“在毛淡棉的旧塔旁,她懒懒地看着海上,我知道她正在想着我,坐在那儿的缅甸女郎。”
  魏知珩没有避讳她直白射入眼底的的视线,却也同样地不为所动。他抿了下唇,听出她意有所指,没拆穿,转而轻飘飘调侃:“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情调。”
  两人的对话稀里糊涂,威山凯莫名:“你好端端念什么诗?哪里来的女人?”
  邬捷嫌弃赏了他一个白眼:“蠢得挂相。”
  威山凯转过头,点烟的手顿住了,连忙问:“魏主席,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一首诗罢了。邬捷司令雅兴高。”魏知珩喝了口茶,同样瞥了眼还在追问不休的威山凯。
  “莫名其妙念什么诗?”他是清楚邬捷什么德行,还念诗?牙都笑掉。
  邬捷不怪他这个蠢货读不懂,毕竟一个学都没上过几天的莽汉,要他陶冶情操实在为难。
  “这是一首由鲁德亚德·吉卜林创作的诗歌,在英国人统治时期的缅甸下所歌颂的第叁大城市。”说罢,鄙弃地看向威山凯,“果然是穷人窟里爬上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邬捷的视线由窗外扫向诗歌里念及的佛塔。她站于窗口视野被广阔而高大的山脉所挡住,只要翻过山,佛塔就藏在她望向的方向。
  在那里,它立于一座小山上,被金碧辉煌的寺庙环绕,要是站在上面,就能俯瞰整座繁华的城市。
  等她再收回视线,魏知珩紧盯着她,唇角溢出一抹讥讽。
  邬捷知道,这个聪明的男人读懂了。
  那道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扎在她身上,丝毫不惧。
  她勾起了兴趣,径直掠过威山凯,坦荡地绕到他身侧,拿起了距离最近的茶盏,给那已经空掉杯子的再续新茶。
  热气腾腾冒出,邬捷屈尊降贵地勾腰,低了一角,帮他端茶倒水。
  这场面落到威山凯眼里怎么看怎么莫名。邬捷这种性子能给别人端茶倒水?稀罕事。他看了看两人之间沉默不语的气氛,更古怪了。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是,这娘们是真稀罕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活要把面前的男人吃进肚子里。
  威山凯摸出了烟,还没打上,被身侧人叫停。
  “怎么?”威山凯有些不悦,烟盒往桌上一撂,“魏主席规矩这么严?都是男人,就不讲究这些吧。”
  邬捷扫向桌面的烟灰缸:“要抽出去抽,别把我们魏主席的房间熏臭了。”转眼,意有所指看向魏知珩,“你说是不是?魏主席。”
  魏主席叁字喊得暧昧,威山凯听得一身不舒服,再看她那张脸,恶心得犯冲。
  就一句话,这女人,太会装了。
  “赶紧说正事,别他妈在我面前搞这出。”威山凯看着表说,“耽误什么时间,我还有事。”
  魏知珩开门见山,由四季酒店内谈论的内容继续道:“都是聪明人,今日设宴邀请,我想两位司令能明白魏某的意思。”
  明白?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要他们做做戏罢了,此次清扫行动针对的是谁的部下势力,魏知珩未必不知。至于为什么请人过来,言下之意恐怕是为了商议透露政府部署的命令和区域亦或高抬贵手。
  威山凯闭了下眼,没急着答应,假意进了沙子,默不作声等着不远处一脸笑盈的女人态度。
  魏知珩依旧维持恰到好处的笑意。两人左右都不开口,他不急,喝了口茶,等着答话。
  “魏主席,这事情我还真做不了主。”威山凯不再等邬捷回答,面露遗憾,“你要这次扫荡的部署,我办不到。你也别为难我,毕竟总指挥权不在我手上,是泰国那位,你明白吧?”
  他极有诚意继续道:“当然了,你要是肯配合,事情也不是太难办。针对的那一部分划区……”
  “我不需要你的部署消息。”魏知珩打断他的话。
  “不需要?”这次轮到威山凯吃了惑药,“那你请我们来做什么。”
  他亦是不相信魏知珩在这个节骨眼上只为了叙叙旧情,更何况在两人交情比纸薄的情况下。他也不是闲着没事做来会会这个孟邦皇帝,纯粹是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为了谈和,促进这场清扫行动,还是别有所图。
  原本一直安静着的女人适时打断:“魏主席就不能是因为想跟我们几个边境部队联络联络感情?”
  威山凯一脸见了鬼。无事不请神,邬捷风流成性也不是一天两天,未必色迷心窍,连这个道理都忘了?
  “魏主席,你说,是不是?”邬捷掠掉他的表情,看向魏知珩。
  魏知珩哼笑一声,交迭翘起的腿放下岔开,慵懒的书生气变得风流随意。
  “当阳和万海现在情况如何?”
  突然一问,两人都有些怔。随后威山凯道:“还不是就那样,能怎么样。”
  “若是没猜错,佤邦那群山头部队围了勐能县周边几个镇区,是不是?”魏知珩毫不避讳,“你也不用瞒我,佤邦要做什么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威山凯当然清楚,但他更为在意的是魏知珩暗中盯梢的行为,否则怎么会清楚佤邦的兵力部署?还是说…..
  “魏主席看来很了解战况,怎么了,是跟佤邦司令有所交涉?”他调笑,“我听说佤邦跟孟邦有些交情,不如你去劝劝他,撤兵当阳与万海。”
  “你多虑了,我与那佤邦司令并没过深交集。”魏知珩打消他的猜忌,“所以,这场围剿行动,我不会趁乱出兵搅局。”
  张张嘴的事情谁都能说,口头保障,谁信?威山凯面上不显,扯着一张笑脸说他误会了。
  “我当然是相信魏主席的诚意,否则今天不会来赴约。”
  叁人各怀鬼胎,谁都没透露半分不悦。
  直至魏知珩再次点到了进入当阳的重要屏障,曼相大桥。
  曼相桥下流淌着怒江水,毗邻南卡江侧支流,本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桥梁,却横距了通往当阳的必经之路,成为扎入掸邦、佤邦掌中的一根刺。
  而桥两侧的桥头堡阵地隶属同盟军兵力辖区,前阵子又传出佤邦司令与彭宗仁的果敢军签下兄弟协议,进行兵力、物资输送支援。两方势力联手,早已经蚕食了清水河地区,以及缅北部户板镇区等几个重要据点,直逼接下来的腊戊、木姐等地。
  木姐南坎现又由德昂军牵制,威山凯何尝不明白,倘若联手,这场局势必然混乱无比。
  更别提若是孟邦军加入,凭借地势互通,想扭转战况是件极其容易的事,魏知珩这是在点他。
  都是聪明人,魏知珩坦然以对,没有否决自己确有安插人盯梢战况一事。
  盯着,不作乱?他又何必那么关心。威山凯心中依旧不放心。
  “自佤邦与政府宣战后,缅政府调派人手进入掸邦曼帕村驻扎的卡玛亚第22军营,又往周边几个村镇据点部署兵力,近些日子也没消停,在掸邦总部的板法、孟休处频繁开军车活动。如此大张旗鼓地警示,我想不注意都难呢。”魏知珩谦和地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
  接下来的话,他并未补全。
  比如,缅军像是有备而来,兵力不去能重点打击的曼德勒与板法,而是选择一个一无所有的孟休。是为了什么?
  邬捷听他兜了半天弯子,才道:“魏主席不如直言,你想说什么,专程请我们来未必只是打探情况。”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佤邦已与同盟军交换了桥头堡阵地。”魏知珩事不关己的态度调侃,“再晚一点,恐怕当阳要守不住了。”
  “就别卖关子了,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内幕,不如一次性说个明白,也省得浪费时间。”威山凯站起身,危险感扑面而来。
  睨他隐隐怒意的表情,魏知珩依旧不紧不慢,“威山司令若是肯信,多增兵包抄南卡江侧的支线部队,亦或者…..”
  他不说了,威山凯急忙追问下去:“或者什么?”
  “调动轰炸机,炸毁桥头堡阵地,以及当阳据点的几个军用基地。”他接着说,“往缅东北战区的南天门山增派兵力,守住这个能进入果敢老街的重要据点。”
  威山凯沉默了。魏知珩的部署除去轰炸一事,与先前陆熠的电话会议部署无异。
  南天门山的地势险峻,底下的果敢老街犹如盆地天坑,地方要是还在政府军手中,那么就能借助高处地形包围龟缩在老街的同盟军,部署精准的打击方针。
  反之,若是失去了这一据点,同盟军夺得制高点,事情将棘手无比,至少果敢一据点,政府军不得不放弃攻陷。
  有一点可以确认,魏知珩确没说假话。
  至于按的是不是好心,有待考量。
  在接下来半小时的谈论中,一点一点撬开了嘴。威山凯并未当即答应,但望着起身的人,魏知珩清楚,他会这么做。
  威山凯辞行,邬捷却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怎么,你要留下来过夜?”
  邬捷才动,“看不出来我和魏主席关系匪浅,你话多些?”
  威山凯鄙夷极了,没再等她。
  听见脚步声,时生打开门。
  出来的只有威山凯一人,他身后,邬捷依旧坐在位置上不动,侧着脑袋正跟位置男人聊着什么。
  瞧着,很是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