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缓了一会，乐恩把香香抱进车里，香香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将她的气味记在脑袋里。
  路上，乐恩始终抱着香香，狗的温度似乎比人要高一些，抱在怀里温暖又柔软，像一只活着的毛毯。
  乐恩亲亲香香的头，看着前方设的卡。
  好巧，乐恩心说。
  大概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林端停下车，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前前后后都是车。
  几乎大部分的车都在不断靠近二人，林端调头换了个方向，向后倒退，速度越来越快。
  香香不安，在乐恩怀里蹦跳，她亲亲狗头，不断安慰着，“听话，听话。”
  乐恩没想到这一步离自己居然那么近，后轮即将碰到路卡时林端猛地换了方向——
  前面逼着他们的车刹车不及，轮胎撞在路卡上，一声炸响，轮胎底喷射的气体压力太大，顶着地面将车身掀起。
  乐恩把香香放到身后，掏出彩虹枪来，林端把这枪保存的很好，乐恩涂了那么多的彩色颜料在上面，也没被磨掉。
  还有几辆车跟在身后，乐恩抽了一下枪筒，子弹上膛。
  林端控制着速度不远不近，乐恩伸出手，一枪打在身后那辆车的轮胎上。
  警察们许是没想到乐恩会动手，在他们身后鸣枪示意，乐恩看着后视镜笑——
  “林端。”
  “做的很好，你现在比我还要强了。”
  乐恩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强，几枪不断打在身后警车的轮胎上，某次她感到无聊，随手一枪打掉了一辆车的后视镜。
  林端笑出声来，自己培养出来的人，现在比自己更强。
  几辆车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始终与二人保持着距离，她知道林端甩不开他们，就算是甩开了，这些人迟早有一天会找上门来。
  林端转向一个小路，乐恩始终捧着脸笑，路牌上写，前方是某港。
  乐恩知道这个港，早就废弃不用了，现在好像是被改成了一个旅游景点。
  她拉着林端的衣角，孩子气的笑，“我还没去过呢，不过咱俩现在的样子，是不是有点狼狈？有点像逃命。”
  林端拉起乐恩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
  身后的警车还在穷追不舍，乐恩降下一半车窗，子弹不断朝着轮胎打。
  这些车生命力顽强得很，乐恩被搞得有点烦躁起来，身后的警察还在扯着嗓子喊——
  “放下武器——”
  放下？她是人不是猪肉，才不会躺在砧板上等着人切。
  香香知道外面在做什么，很听话的躲在座位下，不喊不闹。
  一辆车停下来，下一辆车便会继续跟上，这样下去警察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乐恩拉上车窗，来到后座。
  她不急着出手，这些警察也是想抓活的回去邀功，要不然双方枪战一场，两人的胜算也没那么大。
  她有时候好奇，林端既然也是肉长的，怎么身上受了伤，照样活蹦乱跳。
  乐恩摸他身上的伤口，林端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吃药——当然组织里到处都是猛药。
  林端以为乐恩还想要亲吻，只好用牙齿叼着乐恩的手指，她动作一僵，随即把手指更深送入他口腔，由着林端吸吮。
  她静静听着林端的话语，问岑河怎样，他说判死刑死了，井龙也死了，那一批一起进组织的现在基本上都死了。
  乐恩手指搅在他口腔里，林端牙齿啮着乐恩指尖，他以为她早就忘了组织里的人，没想到还记着，所以他来不及编几句假话让她心安。
  乐恩手指搅进他舌头下，很坏心眼的在里面捅了捅，像是模拟性交的动作。
  “啵”的一声，她抽出手指，林端忽觉口中空虚，满目疑惑。
  乐恩转身靠着玻璃，窗外一闪而过的绿色似乎在以后的世界里少见了。
  身后的警察追上来不少，只是他们轻易不开枪，一直等着乐恩与林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单是在路上看着后退的绿树，也不是那么有趣，乐恩知道自己无处可去，不如借此找找快乐，这辈子也就剩下这点傍身的技术。
  她举起枪，回头看了一眼林端。
  “你倒是阻止我一下。”
  林端没有，扔给她几个弹匣，乐恩握在手里，举枪对着身后的几辆车。
  林端忽然减慢车速，车间距离迅速缩短，乐恩借机打碎了后面车辆的玻璃。
  清脆的玻璃响声，她又在笑，朝着身后追逐的警察们大笑，向他们招手。
  远远地，听见了警察们咒骂的脏话，乐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喝醉了酒似的靠在座位上，用力拍着林端的肩膀。
  “你听见了？”
  他点头，“听见了。”
  乐恩看着他。
  她很后悔，到手的机会就那么一次，为什么刚刚不在车里上了林端呢？来来回回都是睡，不过是她睡了个男人而已。
  眼看着远处的颜色正在逐渐变浅，乐恩知道两人马上就要到海港边了，她从未来过海边，这还是头一回见。
  蓝色的，太阳下泛着亮晶晶的层层白色荧光，林端速度时快时慢，眼前的白光闪现一时，又很快消失。
  她总是见不到最漂亮的一刻。
  他绕着巨大的海港转圈，这里还留着些集装箱，现在都是一线风景了。
  借着集装箱的遮挡，两人快速穿梭其中，身后的警察偶尔鸣枪，对于乐恩来讲更像是笑话。
  只不过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笑话。
  林端从双层集装箱后绕出来，警察们瞬间蜂拥而上，林端捏着乐恩的手让她闭眼，可她非要睁开眼看看——
  两辆车相距越来越近，直到林端的车狠狠撞上了警车，在她眼间，甚至迸溅几分比阳光更亮的火星。
  刺眼的光芒，乐恩握着枪，从两辆车间强行穿过时，她枪口抵着一个人的后腰猛地扣下扳机，随后林端向左猛地一转方向盘，乐恩的方向一变，她又用同样的方式，把子弹撒在剩下几个人的身上。
  警察们眼看情势不好，二人是铁了心要死磕下去，身后接连不断的子弹如同下雨，一颗颗往车上砸。
  林端推了一把乐恩，她迅速俯身，几颗子弹从二人身边飞过，耳边刮着“嗖嗖”冷风。
  俯身的功夫，乐恩立马换了弹匣，子弹重新上膛，林端带着她往高处冲，趁着警察们的援助还没有来，他们得快速解决这些人。
  只是看起来太难，乐恩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察密密麻麻的追上来，车辆掩护车辆，人头掩在反光的玻璃后。
  上坡的速度骤然下降，车辆不受控制的后滑，乐恩相信的林端的技术，闭着眼，两枪向后，趁机打碎了什么，听着像是玻璃碎裂。
  两人的车撞上身后的警车，警察们被撞得市区控制，如同多米诺似的一辆辆后退至坡下。
  林端一踩油门，乐恩后背都贴在座位上，两人再次冲向高处。
  林端的车辆横在路上，乐恩翻身来到后座，防弹玻璃上满满的裂痕，怕是撑不了多久，她稍稍降下一点玻璃，循着角度，一枪射中一个警员。
  车身是硬金属，两人躲在厚重的金属壳后。
  警察们一枪打穿玻璃，淅淅沥沥的碎裂雨似的落在她身上，碎片扎着乐恩脖子，动一下就疼。
  林端射击掩护她，乐恩猫着脑袋找角度，那群警察们不是傻子，谁也不会露出脑袋给她打。
  她便只朝着一个方向放了几枪，林端配合她把所有的后视镜与玻璃全部打掉。
  这下，警察们也不敢贸然举动，一个个也只敢躲在车后，他们知道乐恩与林端都是受过训练的，这些职业杀手的训练强度比警察们要高得多。
  林端侧眼看面前的一片车与人，放下座位，从里面拿出一把轻型机枪。
  乐恩抓他头发，“你怎么不给我准备一个？小气到家了。”
  “后坐力太强了，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乐恩蹲在座位下，只是她没想到里面的居然是燃油弹。
  他直接用胳膊掀掉已经摇摇欲坠的玻璃，对着警察大喊——
  “让不让我们走？！让不让！”
  警察们没反应。
  林端抓起座位上的枪朝天“砰砰”两声，乐恩听得爽快，她爱林端满身爽利的劲头。
  警察们不为所动。
  乐恩突然一点都不想回到小时候了，年幼为口食所迫，年长为生计所迫，她一辈子都在被迫咽下一口口粗糠。
  林端射出一颗子弹，落地时大片的燃油顿时流出，火舌舔舐到了燃油便立马扬起身。
  明黄色，红色的火焰在空中大肆飞舞，扬起漫天浓烟。
  乐恩听着林端不断的发射燃油弹，直到最后，她闻到一丝刺鼻的气味。
  远处更多的警察涌来，只是他们的穿着与这些警察不大一样，衣服换成棕色装，她很好奇的看着远处的一群人。
  是警察吗？
  林端点头，“算警察。”
  乐恩无暇分辨究竟是哪一种警察，林端开车带着她来到最高处，两人坐在车里，静静听着那群人“大放厥词”。
  二人停在海崖上，那群人看起来更像是武警，乐恩靠着座位闭目养神，林端给她揉着肩膀，于是两人就又回到了以前在组织里的日子。
  不说话，但是默契已经达到了什么都不用说的地步。
  乐恩听见了小孩子的声音，她睁开眼，回头，面前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浩浩？！”
  林端开了门，两人下车，浩浩就站在对面，一群迷彩装的人身边，他怯怯的指着乐恩道，“就是她。”
  一个男人上前两步。
  “乐恩。我们根据浩浩与你的接触，在你的身上检测到了林端的DNA，与五年前我们在眭燃尸体上检测到的一模一样，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就是曾经的南方组织的核心杀手。当然，之后的周琅行等人我们也会调查，希望你们配合。”
  香香从车里跳出来，乐恩摸摸狗脑袋，让香香去找喜欢的地方玩。
  它没走，坐在她身边。
  浩浩躲在几个大人身后，乐恩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小的年纪，手心就有茧了，原来这个孩子也是即将送入组织里，如同眭燃，从小小的年纪就开始做卧底。
  自己被一个小孩子骗了，还是被一群人骗了？
  她手中握着那把彩虹枪，手指摩挲着其上颜料干涸的凸起。
  他们还在数算乐恩与林端的罪行，包括杀害眭燃的父母，以及非法赌场，非法药物交易、军火交易和走私等等。
  乐恩无心听下去。
  “我害了你吗？”
  这句话更像是陈述，林端喃喃自语，不断重复。
  “是我害了你。”
  乐恩握紧了手中的枪，她几乎见不到生活中一丁点的彩色，除了自己在组织里涂着枪玩的时候。
  远处火光冲天。
  她猛地把枪往石头上一磕，随后将其远远抛入海里，香香像是要追随着乐恩仅有的气味，跃入海中。
  “真是……这个世界真的是，很……无趣吧，”乐恩抓着林端的手，抬眼看他眼中垂落的种种落寞。
  武警们还以为二人要组织攻击，立马后退几步，护着身后的小孩子。
  世界实在是，无聊透顶。
  眼前迷蒙一片，乐恩回到他的怀里，周身浸入冰凉时，身前荡漾着片片血红。
  她终于回到了小时候，在桥上，自己举着鲜花，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她身前停下脚步。
  他问她，“小姑娘，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