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不疾不徐，像是笃定了屋里一定有人。
  秦玉桐在床上缩了一下，被子下的脚趾蜷了起来。
  谁会在这个时候来？
  秦奕洲对她说我去看看，走到玄关处，指尖轻点，打开了墙上的可视对讲。
  屏幕是老式的，带着些微的雪花噪点，映出一张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英俊轮廓的脸。
  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拔，肩宽腿长。即便是透过这失真的镜头，那份浸润在骨子里的、属于港岛名流的矜贵与儒雅也分毫未减。
  那个香港人。
  秦奕洲似笑非笑。
  他心下了然。
  果然，没断干净。
  他没作声，转身走回卧室。秦玉桐已经缩回了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谁啊？”她问。
  秦奕洲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说是一个香港人，淡淡地问她：“开不开？”
  是商屿。他怎么会来这里？
  难不成，是为了昨天的事解释？
  她的心跳瞬间乱了章法，像被丢进滚筒洗衣机里，天旋地转。一个秦奕洲已经让她应接不暇，现在又来一个商屿。
  这两人若是碰上……她不敢想。
  “别……”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别开……就说我不在。”
  她慌乱地在床上摸索着自己的手机开机，给商屿发消息：【我不在家，出门了】
  秦奕洲将她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门铃声终于歇了。
  秦玉桐依旧把自己埋在鹅绒被里，只露出一双心虚的眼睛。
  秦奕洲没再提门外的人，只是理了理自己微皱的衬衫袖口：“小乖，我该去院里了。雪梨汤记得喝完，凉了就用微波炉热一下。”
  秦玉桐点点头，像个听话的瓷娃娃。
  男人脚步声消失在玄关，她彻底松了口气。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她发给商屿的那条消息，没有回复。
  他应该……是走了吧。
  *
  秦奕洲按下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倒映出他一丝不苟的衣着和淡漠的脸。
  然而当电梯门在一楼再度打开时，他却并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商屿就站在电梯口不远处的大堂立柱旁，没有离开。
  他显然也刚结束一通电话，听到电梯到达的“叮”声，下意识地抬眸望过来。
  商屿那张融合了东西方优点的英俊面容上，一贯的儒雅从容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显然没料到，会从秦玉桐的公寓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眼前的男人穿着深色西装，身形挺拔，气质沉稳得像一块冷玉。金丝眼镜更添了几分斯文禁欲。
  “你好。”秦奕洲率先打破沉默，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他像一个真正的主人，姿态闲适地审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商屿很快收敛了情绪，微微颔首：“你好。我是商屿，过来找玉桐。”
  他以为对方会问他是谁，或者至少会流露出一点被打扰的不悦。
  但秦奕洲没有。他只是了然地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她不方便。”他说。
  这句“不方便”，信息量太大了。
  一个男人，清晨从她的公寓里出来，用主人的口吻说她“不方便”。
  商屿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悄然攥紧。
  他压下心头的翻涌，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秦奕洲的颈侧。
  那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的皮肤上，一个清晰的牙印赫然在目。
  边缘泛着新生的淡粉，中心是更深一点的淤紫，昭示着留下它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又带着何种失控的情绪。
  商屿那点最后的体面与镇定，几乎就要维持不住。
  他以为她只是还在生他的气，却没想过，她的身边，竟然已经有了别人。
  秦奕洲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视线的落点。不仅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反而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抬手用指腹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那个印记，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战利品。
  “女朋友闹脾气，”他慢条斯理地说，嗓音低沉悦耳，却字字诛心，“她咬的，见笑了。”
  女朋友。
  商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告辞。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停着的那辆黑色迈巴赫。
  秦奕洲站在原地，看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汇入京市清晨拥挤的车流，狐狸眼闪过一丝暗光。
  *
  京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长长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个个神情专注。主位上，检察长正在总结近期的工作，声音浑厚有力。
  会议已经进行到一半，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悄然滑向九点半。
  就在这时，厚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秦奕洲走了进来，他先是冲主位上的检察长微微颔首致歉，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向自己那个副职的空位。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惊得忘了反应。
  秦奕洲，秦检，是整个检察院系统里神一样的存在。名校毕业，履历光鲜，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
  更重要的是，他严谨到了近乎刻板的程度，从业以来，从未迟到过一秒。永远都是他坐在会议室里，等着别人。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还在后头。
  秦奕洲落座后，习惯性地解开了西装的第一颗纽扣，又微不可查地松了松领带。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衬衫领口下的那片皮肤，彻底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离他最近的一位女检察官，在看清那个印记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那是一个……牙印？！
  居然印在他们不食人间烟火的秦检脖子上。像是无暇白玉上的一点朱砂，突兀又惹眼，让人想忽略都难。
  一瞬间，各种猜测在众人心底疯狂滋生。
  传说中这位秦检冷心冷情，无欲无求，是检察院最高处的那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原来……传言都是假的？
  而且看这印记的“惨烈”程度，战况得有多激烈啊？能让向来从容不迫的秦检连遮瑕都忘了用，还破天荒地迟到。
  一时间，秦奕洲那不食人间烟火、冷静自持的高岭之花滤镜，在所有同事心中，“哗啦”一声，碎得比玻璃渣还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