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等待
作者:塑料糖纸      更新:2025-05-29 14:38      字数:2152
  又过了一天。
  傍晚,天阴得厉害,电视开着却没声音,窗外的风吹得窗帘轻轻鼓动。
  沉时安坐在沙发上,手边的书摊着没翻,茶几上冷掉的红茶未动。
  电话响了。
  是客厅角落的电话,那种还带着转盘音的老式座机,铃声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他起身,走过去接起。没出声,只轻轻嗯了一下。
  “是我。”
  沉纪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语调像往常一样清朗,像是在阳光底下打电话。
  “你还活着吧?”她调侃,“我以为你已经被伦敦那边的美食杀死了。”
  沉时安靠在窗边,手搭着电话线,轻声道:“还没死。”
  “游学还行吧?”
  他坐到地上,“挺好。”
  “你去了博物馆吗?有没有坐那种红色双层巴士?”
  “有。排很久队。”他静了一下:“你呢?”
  “我什么?”
  “新西兰。”他说,“你玩得开心吗?”
  “好玩,我还试了跳伞。”她像是故意炫耀,“从叁千米高空跳下来,敏君落地后哭了两个小时。”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有出声。
  “那边冷吗?”
  “还行,她顿了顿,“空气特别清,跟香港不一样。”
  他听着她的声音,不说话,怕一出声就破坏了此刻的轻松。
  “我还给你买了点纪念品。”她忽然提起,“你想要羊毛围巾还是木雕?”
  “哪个贵?
  “啧,那就都不给你。”她笑出声,电话线里传来她短促轻快的呼吸声。
  两人像是真的只是随便聊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普通的一通电话。
  但气氛忽然一转,她声音也淡了下来:“还有一周就开学了,你要去就去,我已经和学校讲过,没人会为难你。”
  沉时安静了一下,问:“那你呢?”
  “我过几天要去英国了。”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塑料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什么时候?”
  “25号。”
  屋里没开灯,天色更暗了。他靠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电话线。
  沉时安轻轻“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然后她开口,语调平稳地说:“你照常生活。”
  没有多余情绪,像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提醒。可他听得懂。
  他握着听筒没说话,半晌才道:“好。”
  电话陷入一阵沉默,谁也没先挂。
  最后还是她轻轻开口:“那先这样吧,我还有些事。”
  “好。”
  她挂断了。
  电话里忽然只剩下嘟声。他握着听筒没动,直到声音断掉,才慢慢放回座机。
  窗外天色彻底沉下去,客厅里没开灯,光线一点点淡成冷色。
  沉时安坐在原地,手落在膝头,过了很久没动。
  8月25日,天还没亮,沉时安就打车去了机场。
  风拂过停机坪,拌着海腥味,天边还只是微亮。大门还没开,少有人影,他站在那儿,像是来得太早,又像是从未离开过。
  五点整,启德机场开闸。他是第一个进门的旅客。
  航站楼空荡而泛着惨白的灯光,他走到柜台前,向人工柜台要了当天所有飞往伦敦的航班信息。对方递给他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四个航班时间,最后一班是晚上十点叁十分。
  他走向第一趟航班的登机口附近,坐下,等待。
  日渐升高,第一趟航班已经结束最后召集,他眨眨眼,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航班信息,走向第二趟航班的登机口继续等待。
  他就这样安静地等了快十个小时。
  下午两点四十五,他站在一号登机口附近的角落,终于见到她。
  那一刻他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眨眼。
  沉纪雯一身浅蓝色旅行服,长发绑起,拉着登机箱笑着和身边人说话。
  沉家几乎所有人都来了。
  沉乐琪和几个同辈的孩子在旁边吵闹着,欧丽华戴着墨镜,一身深色西装裙,站在最前面。林浩也在,还有很多他从未见过的人。
  还有陈敏君,她和沉纪雯并排走着,嘴里不停在说话,脸上掩不住兴奋。她父母也来了,和沉家的人寒暄,气氛一派熟络。
  沉纪雯被众人簇拥着,像从小就活在灯光下的公主,目光所及都是爱她的人。
  沉时安站在柱子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挪动一步,眼神始终落在沉纪雯身上。
  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被众星捧月。
  在家里,在社团,在学校走廊,在外面任何场合,她永远是那个最亮眼的存在。他很早就知道她不缺爱,不缺陪伴,不缺任何可以让人骄傲的东西。
  所以她从不介意他的存在,从不担心他会夺走她任何东西。
  她能坦然接纳他,对他好,毫无防备。
  而他站在离她不过叁十米的地方,像个影子。
  机场的风冷,玻璃墙后的世界渐渐沸腾。人群交谈声、广播提示音交织在一起,他没有动,连表情都没变。
  只有眼神,在她转头的那一瞬轻微颤了一下。
  他知道她没看到他。
  他也没打算让她看到。
  沉时安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自己的影子,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位置。别再试图靠近。
  登机广播响起,人群开始向登机口移动。
  她一步步往里走,一次也没回头。
  “一路顺风。”
  他看着飞机消失在空中,轻声开口。
  晚上,沉时安回到中环已是夜里十一点。
  外头还在飘小雨,衣服半干半湿。他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窗,听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密密麻麻,像敲鼓。他没脱鞋,也没脱外套,就那么站着,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