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女寝室爆发出第一声尖锐爆鸣。
  “方晚！你认识温华？！”董子衿惊呆了。
  叶清妍和谢善云一起围着她，不要问殷荃和穆曼文为什么不围着，人家在整个元旦晚会都处于无比惊讶的状态，惊讶了四五个小时早惊讶完了。
  方晚就知道躲不过这一劫，散场的时候，温华还特地来跟她说话：“在学校适应吗？有什么不适应的跟我说，这是我的号码。”
  他把名片给了她，上面有着端端正正的打印出来的“温华”二字，华字那最后一下竖像一把剑似的锋利，下面用张扬的字写了方晚的名字。
  好像在说，这是属于方晚的名片，谁捡了谁拿了都不做数。
  尤其是临了，温华还说了句要命的话。
  “我爸妈也还记得你呢，就是怕你不记得我们了。”
  方晚倒吸一口气。
  ？不对，怎么说得好像她像个渣女一样？
  后来方晚翻开左右看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明明有一串号码，背后却还写了另外一串不同的号码。
  周围的视线一下子集聚在此，方晚这辈子都没这么多人看着过，并且是只看着她，她觉得这玩意儿就是个烫手山芋，一下子收下塞口袋里了。
  而温华，他只是弯弯眉眼，笑得很风华。
  方晚都快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温华的了，也许是大礼堂太热了，她从进去到出来一直都处于飘飘然晕乎乎的感觉。
  哦，他还记得她。
  方晚这么想。
  在回寝室的路上，方晚双手塞进羽绒服里，放在羽绒服里头的名片棱角分明，长的直的割裂着她的皮肉，又像烧开的水一样滚烫。
  慢慢地，她又想起来了。自己没有说话，但是点了点头，很尴尬的。
  她想要的重逢不是这样的场景。
  预设过很多次，千奇百怪的，也知道这次会碰面，但不要如此相识，他身份特殊，一口气给学校捐了几栋楼建立了长期的交流合作，设立了奖学金项，大力鼓励投资竞赛班，想明年就让他们去国际上参加比赛，为中国争口气。
  他侃侃而谈，对学校领导那些老油条都应对自如，一举一动都落在人的眼睛里，化作一团火热的太阳。
  这样光芒万丈的人注定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盯着，方晚不喜欢自己也连带被人盯着，也许是受了席月萍那小心翼翼的影响。
  “晚啊，你别发呆啊。”董子衿一直在忙活班级表演的事儿，在后台和老师之间转过来转过去地统筹协调，她知道温华来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跟方晚能扯上关系，“你说句话啊。”
  方晚瞥了她一眼，呼了一口气：“……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这下不知道这方面内情的殷荃和穆曼文也搬着椅子凑过来了。
  方晚把之前的事细细而缓慢地讲了一遍，讲完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原来自己还记得那么清晰。
  当然，方晚也没有讲的那么事无巨细，比如温华对她的承诺，比如方晚错意之后对温华那点藏在心里深处的怨恨，觉得他像那些可恶虚伪的大人一样欺骗了自己，再到真相大白，她大哭的场景。
  “哇塞。”叶清妍听完后发出一声赞叹，“你居然敢在骑温华头上？你知道他们家什么水准吗？”
  温坤及和李决楚的独生子，温烁的亲孙子，这三个人的名字是不需要加上任何冠冕堂皇的前缀就能令人心中明了的。
  那水准，呵呵，只有温华骑人家头上人家还得感恩戴德。
  就像《大明王朝》里的吕芳，他对高翰文的开场白，不需要对对方说自己是皇帝的心腹，也自己是宫里人，更不需要说自己是司礼监首席掌印太监，他只需要站在那里，淡淡开口：“我叫吕芳。”
  他只要这么说一句，高翰文的清流姿态就得立马俯下来。
  “那……那我那个时候又不知道他们家……”
  她才十岁她知道个der啊？
  董子衿啧啧嘴，拍了拍方晚的肩：“深藏不露啊……那个时候聊起温华你还装呢。”
  方晚低下头：“哎呀，那个时候就算我说了你们也不信啊，我家跟他们家云泥之别嘛，再说了我又没证据，我要真说我跟温华认识，你们真信嘛？”
  众人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不就是咯。”方晚直起脊梁骨。
  度过热烈期，方晚终于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女妖精们放过，她觉得她现在就是被吸干了精气的唐僧，好不容易摸起手机，周怀辰给她发信息。
  【你认识温华？】
  完了，男朋友也来问了。
  方晚不得不把跟室友们说过的大致再给周怀辰说一遍，说完之后周怀辰那边了解了，但方晚却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明天乃至日后的生活估计都没那么平静了。
  果不其然的，第二天班内人的眼神对她就开始不对劲了，以前还对她阴阳怪气的女生居然会主动走到她桌前问她要不要帮忙带点吃的，她们正要去小超市。
  男生也收起了嘴贱的面孔，对她客客气气的。
  就连班主任和各个科的代课老师进班级门第一目光都放在她身上，方晚的头低的更低了，觉得自己估计是没办法像席月萍说的那样低调过完高中生活了，这些目光都是不自觉地瞥她一眼又瞥她一眼，像潮水似的袭来，有点窒息。
  下课后，班主任把她喊去了办公室。
  方晚一向是乖乖的，这还是第一次不明白理由地被喊进办公室。
  班主任坐在套间的里面，装饰简单，主打一个节俭不留人口舌，面前一张红木桌，桌子上放了一个保温杯，基本书迭放在那，还有一本翻开的教案。
  “来了。”班主任放下笔，推了推眼镜，笑得很和蔼，比之前更和蔼。
  “老师。”方晚微微鞠躬。
  “坐。”班主任指了指椅子。
  方晚老老实实坐上去，却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为什么。
  班主任没有直接问话，而是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那还是学校发的不锈钢保温杯，上头刻了学校的名字和她的名字，这是一种荣誉。
  “方晚。”
  “啊？”
  “这么久了，在班上感觉怎么样？”
  “还好。”
  “具体说说，同学之间相处情况，还有学习压力重不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说，不用害怕。”班主任看出来方晚的紧张，在她的印象里，方晚是个挺乖的女孩子，一众高官富商后代里头，她格外的乖，格外的低调。
  不过也有点叛逆。她早恋了，还自以为在老师面前藏的很好，但班主任无所谓，只要不出事和不影响他们的学习就行，李树生来跟她套过话，那个女人每句话都跟你温柔谦虚，但段位很高，不知不觉你的话就被套得一干二净还不自知。
  昨天温华来了，其实以温华的家底，他没必要亲自来，这些不过是一种撒撒钱然后树立自我良好形象的表面功夫，中国人嘛，骨子里的孔儒圣贤，没什么比读书更重要的事。
  但他还是亲自来了，期间接了无数个电话，工作正是起步欣欣向荣向外拓展的时候，他这会要忙着跟政府打审批走通道，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却有着无比老练迂回的话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退我进的招数被他用得明明白白，都忙成这样了，坐在那里四五个小时，就是没走。
  方晚一紧张就手指头不知道怎么放：“同学们都好，我室友她们对我也挺照顾的，学习上确实有些吃力怕跟不上，但我会努力不给班级拖后腿的。”
  她的确没拖过后腿，稳定650+还能算拖后腿？
  班主任笑：“我记得你第一次月考还是班级第一呢。”
  她这么说方晚就红了脸。那只是一次试探，全班除了少数几个其他学校的第一名都是些有门有户的，人家从小的教育就是未曾明确风险之前，切勿贸然出击。
  所以，只有懵懵懂懂的他们符合这个年岁的青涩和稚嫩，第一次就拼尽全力。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代课老师，他们都是老资历了，有的古板些，但你肯问他们定然倾囊相授。温总不是初来乍到就设了奖学金项目嘛，你努力学，争取拿下这个奖学金的头筹。”
  提到温华，方晚就哑了声，她算是知道这趟谈话的意义在哪了。
  又是温华。
  方晚其实不喜欢这样，这样没有意义，给她开了后门又怎么样？就像数学题，你给我暗箱操作把零分搞成满分，但我该不会的还是不会，人家看你是个次次满分的牲口自然要过来与你一争高下，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一近看就会发现你满身苍蝇，藏都藏不住。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崇山不争高，争的是绵延不断。
  这才是方晚想要的，她想慢慢学慢慢爬，现在学不会不要紧，但她不想一步登天走后门，那样根基太弱，人家会看不起你。席月萍和方汉一步登天，人家也在基层有着丰富的经验，并非纸上谈兵。
  这样的转变，方晚一点都不习惯。
  不习惯归不习惯，但是方晚没想到温华会成为她跟方展和好的激发剂。
  —
  马上要准备期末考，方晚在这个京理附中的第一个学期即将结束，收获良多。
  好的宿舍以及朋友关系。?。
  好的男女朋友关系。?。
  不错的成绩。?。
  方晚觉得一切都挺圆满，除了方展。
  学校放假从一月二十二放假到二月十四，京勇市连接国外文化快，极受冲击力，方晚以前只知道七月初七情人节，毕竟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但是白色情人节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董子衿眨眼：“哎呦～不耽误某些人见面了～”
  方晚还没跟异性过过情人节呢，她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还有新年礼物也要一起准备。
  “女孩子要准备的那么隆重做什么，是他追的你又不是你追的他，你太主动男人反而会觉得没兴趣。”情感大师穆曼文不屑道，校内校外男生送她的礼物都能排到法国了。
  “男人很贱的，你给的好脸色不能太多，不然会被人拿捏的。”穆曼文又补充了一句。
  在她眼里，周怀辰这种人缘太好的男生反而不够真实，心机城府必然深重，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了解不了喜恶那就相当于没有弱点。
  这种人，很难应付。
  期末考试完那天就放假了，各自回寝室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方晚收拾完开始看手机，方展依旧没有给她发信息。
  这段日子来两兄妹就没聊过天，各自有各自的别扭要闹，方展不知道在干什么，他高三了，不应该有情绪，那样考不好，就像他原本能够进竞赛班拿奖保送，却也是突然发挥失常没进去。
  方晚一个月搭车回到了家，进门的时候，玄关处多了一双方晚从未见过的皮鞋，哪怕是门外汉都能知道这质感光泽不是便宜货。
  方晚愣了愣，又眨了眨眼，把手放在门把手上，试探性地喊了句：“妈妈？”
  席月萍的声音传来：“晚晚回来了？”她在炒菜。
  方晚这才放心换鞋进去，过了拐门就到了大厅，两个人大男人瞬间看见他。
  不是方展，是另外一个大男人。
  温华似乎在跟方汉说笑，嘴角还扬着，面前放了花生瓜子，已经剥了一座小山了，但他没吃，旁边放了个塑料杯装着。
  方晚又眨了眨眼，她觉得今天做梦做多了。
  “喊人啊，愣着干什么。”方汉说，“怎么着忘记他是谁了？”
  方晚皮肉不笑：“……温华哥哥。”
  温华应了一声，笑意更深了。
  方展回来慢了半个小时，他一进门也注意到了那双皮鞋。太贵，不像是能够出现在家里的东西，而且尺码跟爸爸不符合。
  “妈？”
  “方展回来了？快进来。”
  “哦。”方展放心进去。
  他也走了拐门，看见了正在给方晚剥瓜子的温华，方晚抱着塑料杯里面的瓜子狂吃，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温华就给她剥一粒然后自己也吃一粒，好像给你剥只是顺手而不是特意。
  全家人都不瞎，不是特意你拿个塑料杯装着干什么？
  但他们习惯了，温华以前也一样惯着方晚，再加上温华今天是客人，席月萍和方汉也就象征性地各自多说了一句让他别跟以前一样，免得娇纵了方晚。现在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时间方汉还真有点感慨。
  温华把剥好的放进她的小杯子里，说：“方晚很优秀的。”
  席月萍喊方晚方展进厨房帮忙，方汉说：“我来，孩子才期末考完累着呢，你让他们休息会，你以为附中跟那些三流学校一样不务正业吗？天天跟个学习机器一样累得慌。”说完他就进厨房帮忙了。
  方晚见老爸走了，问温华：“你怎么来了啊？”
  “我不能来？”温华眨了眨他那双勾人的眼，有点无辜。
  方晚就不说话了，腿长人家身上，她能说什么？
  晚上一起吃饭，温华提了不少东西来，却也有分寸，没送什么特别贵的，大概就在掌握在“你们对我有照顾之恩”的补偿范围内，彬彬有礼亲自上门，穿的又很正式，站那就是一条顺盘靓的男子汉，席月萍和方汉都不好意思拒绝。
  如果超出范围，他们一定会退回，现在他们身份比较特殊，受不起受贿的举报，而温华身份更特殊，他表姐温锦云年纪轻轻，立志要成为京勇市一把手，温家新一代从政方面最有出息的大概就是她了。
  方展突然觉得这个画面还挺诡异的。
  这么多年没见，又突然重逢坐在一起吃饭，说有隔阂和尴尬吧，温华挺自然地给长辈夹菜，给方汉敬酒，说没有吧，方展和方晚上了桌一言不发，不像以前吵吵闹闹。
  哦，这其中大概也有两兄妹吵架的原因。
  温华喝着他们家自酿的米酒，方汉说没什么度数，让他别嫌弃也别客气。温华不嫌弃也没打算客气，他再来就不是为了客气来的，但他不信这酒没度数，他见识过这些酒，醉人能力一个赛一个。
  喝酒的时候他偷摸瞥了一眼两兄妹，各自吃各自的，方展吃饭一直很老实，方晚老实得不对劲，两兄妹夹同一块肉的时候，筷子触碰都跟触了电似的快速分开。
  但温华没说什么。
  饭后，方晚主动留下来帮席月萍清理，方展见她先开口，在那里站了会，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温华跟了进来。
  方展正从整理试卷，他没背包，试卷什么的直接手拿回来了就行。
  “你们两个之间气氛有点不对劲，吵架了？”温华靠在门框上问。
  方展没说话。
  太久不见，总有些冷淡。就像元旦晚会方展坐在偏角的位置，他一眼就在浩大的人群里找到了方晚，她运气挺好，位置就距离在领导班台子后面，正对着温华。
  温华率先跟她打了招呼，高一班级依次有序出去了之后，高三还得等着高二的，方展就坐在自己座位上，看着班主任突然诚惶诚恐地接了个电话，然后就带着领导往他这里来了。
  这是他跟温华的重逢，省去了很多，只是打了个招呼。
  温华比对方晚直接，跟班主任还有领导们介绍：“这是我弟弟，有劳各位多多关照，下次一起吃个饭。”
  他拍了拍方展的肩膀，方展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落在温华眼里，跟方晚一样的心思。
  “为什么？”温华刚才压根不是在询问，是不是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虽然只跟一家相处不过半载，但也能深刻地感觉到他们一家对方晚的格外放纵，哪怕是席月萍她嘴上再怎么说着要公平，温华还是能看出来她确实在标准上对两兄妹一致，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席月萍对方展生气直来直去，对方晚却还是要压一压，实在压不住了才骂人。
  方展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温华是不是值得相信的人，但想了想近几年家里的突变和他以往的表现，还是说：“你别告诉我爸妈。”
  “好。”
  “方晚谈恋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