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几乎包揽天枢塔所有的科技创新，最近网上很火的机械义体虽然由埃蒙德的公司进行推广，但技术原创版权仍归所里，挂在女帝名下，”蒋兰絮将刘海捋到耳后，动作稍显女气，若是不熟的人难免把他认成兰花，可兰花不会做出这样人性化的动作，“其实仿生人的技术突破最先在我们手上，兰花是天枢塔第一个面世的仿生人。”
  “她的母亲叫云昭，是仿生人课题的组长，等你加入白塔后我会带你去见她，新人总要在她那定制把顺手的武器。”
  “仿生技术研究人体，和机械义体殊途同归，赫米尔手里那部分研究机械义体的核心技术还是云组长提交的，研究院对外封闭，内里由女帝统领，任何资料一旦上交就完全由女帝调配，不存在你不是我这边的人所以我不让你用我的技术这种事，一切为了白塔发展。”
  “虽然会有相对的补偿，但人心难测，能坐上组长位置的人又都是些心高气傲的天才，在女帝面前大家明面上和和气气，出了研究所难免因为个人情绪背地里做些龌蹉事。”
  “总而言之，里面很乱，我不建议你频繁接触那里，”蒋兰絮说：“比起白塔直接的暴力，研究所更像权智的名利场，你之前拒绝了我的提议，如果对会长的位置没想法，那就不适合进研究所。”
  他抱着胳膊打了个哈欠，说累了的样子，终端被他放在桌上，一只粉色昆虫从他背后跳出来，健壮的后肢几下移动到终端旁，前肢夹起，又跳到柏诗面前，纤细的前身往前挣了挣，示意她接过去。
  “这任务对你来说会有点难，南岭离这不止几天的路程，已经到了和巴别塔交界的海际，往来最快也要半个月，去的人一半是里昂的忠实拥护者，如果他想在路上折磨你，你将求助不了任何人。”
  “他不会也不屑给你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你太瘦太小了，打你像在欺凌弱者，你或许会被孤立一个月，”那只螳螂的眼睛颜色比身体浅淡很多，像两个聚拢的芽孢，头上的触须轻飘飘得，彩带一样上下晃动，明明是脸都看不清的小东西，柏诗竟然从它身上感到种谄媚的乖巧，蒋兰絮现在显然没心情去管它：“SS级任务的死亡率很高，就算这样你也愿意去吗？”
  柏诗接过自己的终端，手收回来时被那只螳螂黏住了指腹，它的前肢有锯齿状的边缘，原本是用来捕食和攀附植物的，现在却起着绳结的作用把自己挂在柏诗手上，整只小虫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里晃来晃去，像朵无枝可依的落花。
  飘来飘去就是不落地，柏诗立即察觉到它的存在，用另一只手捧起它，后肢落实在手心里前肢仍旧不放开，一边甩弄轻佻的触须，一边趁机用头蹭她的手，想让她聚拢两手把自己关在掌心里。
  蒋兰絮咳了几声，柏诗的注意都被漂亮的兰花螳螂吸引，没看他一眼，但还是分心回答他：“如果我怕死不想去就能不去了吗？”
  蒋兰絮：“我曾经给过你两个选择。”
  柏诗：“哦，那我的答案还和以前一样。”
  蒋兰絮挑眉：“这不是跟我置气的时候。”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右手被微弱的力气带着扣上另一只手，手掌一合拢躲在里面的小虫子就卸了力气瘫坐，又娇又弱，太像一朵需要呵护的兰花了，“为什么你觉得我此程一定会凶多吉少呢？”
  “我看起来会是因为孤立，霸凌和经受苦难就会崩溃的人吗？”
  柏诗将手掌闭合得密不透风，终于抬头看向他，蒋兰絮最开始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过，他喜欢那双眼睛里似是而非的感情，有时候装了很多人，有时候又谁也没进去过，也喜欢她发呆时瞳孔干净澄澈的样子，没有一丝杂质。
  现在这双眼睛因为主人的认真铺满坚定，再辅以一定的攻击性，蛮横无理地打破蒋兰絮一直试图覆盖她的框架，将他按照自己心意涂上色彩的性格画布烧毁，并显出自己明亮而固执的底色。
  她并不是他臆想中为他而生的人偶。
  她不怯懦，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她不需要一个神明一样的主人掌控她，圈养她，她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蒋兰絮像被她第一次主动显露出的攻击性惊得愣住，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真正理解过她似的。
  柏诗并没有收敛对他的不满：“相比其他人我是很弱，但我也有在成长吧？我在青客的店里学习那些武器的使用方法，和杨子午在一起的时候也有努力试着叫出精神体，我受伤不能动的时候还在为了提升异能学这个世界的分子理论——我讨厌化学！我有想做的事，我那么努力，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当个废物？”
  “你把我当成其他人了吗？一个像菟丝子的人？”
  柏诗其实一直觉得蒋兰絮对她的好怪怪的，就像移情一样，如果不是兰花确切否认她一定会怀疑蒋兰絮有过私生子，她这几天甚至故意在他面前放替身狗血剧，但他因为总走神没什么反应。
  “这次任务我一定会去的，因为我必须进入白塔，我没你想的那么弱，也有不能说的底牌。”
  “我会顺利完成任务，然后安全地回来。”
  蒋兰絮猜测她说的底牌是恩伯忽，他突然平白无故生出一种羡慕和妒恨，为什么柏诗会这么相信恩伯忽？却对他百般提防？
  明明他远隔千里，自己才是最近最好的选择。
  他揉了揉眉头，似乎因柏诗突如其来点破虚假和平的行为感到困扰，但其实在这之前蒋兰絮早就接收过预警，第一次是那晚恩伯忽的突然现身，他令他想明白柏诗未来不可能只属于他一人——普通哨兵还能当做陪她的玩具，他不能以相同的态度对待同等地位的半神。
  第二次是他苦恼于恩伯忽的毫无破绽试图用另一种手段掌控柏诗，比如感情，比如示弱，但她清醒得很不为所动。
  是他一直沉浸在过去虚假的美好里不愿意细想，还做着一腔父爱拳拳之心殷殷之情自我感动的美梦。
  精神体链接着他的脑子，蒋兰絮明明能感受到来自她皮肤的温暖和馨香，心跳因此加速，出现胸闷气短的症状，他以为是自己心动的表现，但柏诗打开手掌，惊讶地叫了声，“它怎么晕过去了？”
  原来只是被捂得缺氧。
  花一样的肢体散落的花瓣一样飘零凋亡，蒋兰絮缓了一会，努力勾唇想无所谓地笑一下，“没有把你当成别人，”只是笑得很难看，“是我先入为主，一直想当然了。”
  “对不起，你就当我之前在发疯吧。”
  ——
  土生土长的华国小孩在客堂上就被反复嘱咐养成预习的好习惯，之前是没有条件，现在柏诗有了具体信息，很难不去多了解下自己的队友和任务目标。
  她现在并不想和蒋兰絮交谈，自从上次谈话后蒋兰絮比之前更像幽灵了，兰花说他只是被叛逆期伤得太深，柏诗眨眨眼睛，聪明地没去问是谁的叛逆期。
  她拉着兰花去了一楼的卧房，桌面上的稿纸仍旧乱糟糟得，在她一把推开前兰花从里面挑了一张，“您在自学初级化学的课程吗？”
  柏诗瞬间破大防：“这只是初级内容？还有中级和高级吗？”
  兰花：“是的。”
  但初级内容已经是柏诗学过的大学内容了。
  柏诗：“QAQ你们进化的时候除了身体还有脑子吗？你们倒是出息了留我一个人在村里种地。”
  兰花疑惑：“您看不懂吗？是否要换个聪明的脑子？”
  柏诗不说话盯着她，兰花报以同样真诚的眼神，于是她确定她是真觉得这是个解决办法，她想更换身体部位轻而易举，对旧肢体毫无留恋，的确是一个仿生人正常的想法。
  柏诗叹了口气：“算啦。”
  兰花：“您是没找到喜欢的脑子？还是害怕手术过程中出事故？”
  兰花：“请您放心，从第一例换脑手术至今医院的失败率并不高，我相信您有好运气。”
  柏诗摆摆手：“不是这个原因……好吧我是有点害怕，但也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身体有感情，不想舍弃任何部位。”
  兰花脸上浮现了清晰的困惑，看起来就像蒋兰絮懵懂无知一样，虽然长着一样的脸，但兰花的五官比蒋兰絮柔和，身材也更纤细，她靠这些把这两个人区分开，不然面对兰花也要尴尬。
  “不说这个了，”她站在她面前打开终端的投屏，指着那条任务，“能跟我说说这些人和水怪的信息吗？”
  兰花闭了闭眼睛，她的睫毛比蒋兰絮还长，也更浓密，像刷子刷出来的一样，再睁眼时从瞳孔射出一道光子屏幕，挺直腰往那一站就是个兵，光屏覆盖了柏诗终端上的小屏幕，看不见的鼠标点击放大，立即就出现第一位野党首领，里昂·戈德曼的照片。
  晚了点(┯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