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莎带德拉科去更衣间换礼服后，先独自回到了大厅。她举起红酒杯，与卢修斯轻轻碰了一下。
  “德拉科的心情怎么样？”卢修斯微笑地看着妻子，询问道。
  纳西莎托着手臂，指尖轻轻转动着杯柄，神情难得有些迟疑。“还不错吧，”她说，“不过……我在想，德拉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噢？真的吗？”卢修斯挑起眉，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是谁？帕金森家的小姐？他们确实认识得挺早——”他环顾了一圈四周的宾客，目光掠过那些年轻的身影，“而且，德拉科确实也长大了。但是帕金森家，说实话，她父亲——”
  “......我倒觉得不是帕金森，”纳西莎沉默了片刻，抿了一口红酒后说道。
  “不是帕金森，那会是谁？”卢修斯转头看她，眉毛仍挑着。
  “其实，”纳西莎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我觉得可能是……塞德斯莫家的女儿。”
  “阿莉娅？”卢修斯听完后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不，不可能。”
  “德拉科只要别再一提起她就用鼻子往外喷气就好了。”卢修斯略带无奈地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
  “你忘了吗，茜茜？从他们初次见面那场小小的不愉快开始，”他说着，举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德拉科几乎每次提到塞德斯莫家的小女儿，都会先用力哼一声。而且你看他对拉斐尔·塞德斯莫的态度，明显也还对他们兄妹俩耿耿于怀。”
  卢修斯叹了口气，唇角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我看，德拉科能跟他们至少表面上相处成朋友，就不错了。”
  “那倒也是，”纳西莎轻声应道，目光掠过宴会厅那头的水晶吊灯。“可你想想他每次闹别扭的样子——你不觉得，德拉科对阿莉娅的态度，不太像是真的讨厌她吗？反而还挺在意她的看法。”
  “要是当年换成高尔或者克拉布在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说，他会这样吗？而且，你该知道德拉科今天在打扮上花了多久时间。”纳西莎这样说。
  卢修斯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太对。他想了想，抿了一口红酒后道：“好吧，我原以为那只是德拉科长大了，开始注重仪表了。但——”他看向妻子，“从他们俩今天的气氛来看，也不太像那回事。”
  “也许你儿子自己都还不知道，其实已经喜欢上她了。”纳西莎轻笑了下，带着一丝揶揄。
  “嗯？怎么这时候就成了‘你儿子’了？”卢修斯挑了挑眉。“你儿子可没那么迟钝。”他强调。
  “难说。”纳西莎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要是他真的喜欢上阿莉娅·塞德斯莫，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别那么认真，茜茜。”卢修斯摇了摇头，“现在什么苗头都没有呢。不过——”他的神情略微收敛，“阿莉娅确实不太适合德拉科。”
  “利维真的已经定好人了吗？”纳西莎问道。
  “他没跟我提过，我也不好开口去问。”卢修斯说，“不过，拉斐尔的性格其实和利维年轻时挺像的，不是吗？太温和，太平了，没有什么野心，不像利维他哥哥那样。虽然拉斐尔在霍格沃茨时可能比阿莉娅显得要高调一些，但两个人的性格，其实差挺大的。”
  “好吧，”纳西莎轻轻点头，“那看来还是阿莉娅——”她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纳西莎心想，虽然阿莉娅现在看起来十分低调，可等她再长大一些，等她真正成年之后，无论是她的性格、她的能力，还是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她与神秘人之间的关系，都不是马尔福家能够完全掌控的。要是有一天，德拉科真的与她结了婚……
  “如果他们以后——”纳西莎小声说道。
  “那马尔福家可能就要属于塞德斯莫的了。”卢修斯端着酒杯，假装在掩饰唇形，俯身靠近妻子，从喉咙里压低声音。
  “或许更糟——”纳西莎也学着他的样子，端起酒杯在唇边，靠近丈夫，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连德拉科都要姓塞德斯莫了，”卢修斯轻哼一声，仰头喝了一口红酒，“噢，梅林，这简直无法想象。”
  “还能更糟——”纳西莎继续压低声音。
  “还能更糟？”卢修斯挑起眉，带着几分调侃地看向她，“难道连我们都要姓塞德斯莫了吗？噢，茜茜——你该相信你儿子，他可没那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纳西莎轻笑着撞了一下卢修斯的胳膊。
  两人开了一会儿玩笑，看见德拉科总算换好礼服，从走廊那头走了出来。
  “你要问问德拉科吗？”纳西莎忽然低声说道，看德拉科一边整理礼服，一边张望着。
  “噢？这怎么问？”卢修斯将自己的金发梳理到肩膀后面，“也许他原本都没意识到，我一问反而真让他发现自己喜欢阿莉娅了。”
  “先问问舞伴。”纳西莎双手环在胸前，神情自若，“你问问他今晚想邀请谁跳舞，看他的反应。”
  她顿了顿，又平静地补充：“这时候发现，总比长大后、毕业以后才发现要好。现在他要是冲动了，你还控制得住。可等他毕业以后再冲动——卢修斯，到那时候你就老了，真拦不住他了。”
  “嘿，茜茜——”卢修斯听完，忍不住轻笑，偏过头看向妻子，眉梢含着笑意：“你这是嫌弃我老了吗？好吧，不过为什么总是我去干这种事？这次该你上场了吧。”
  纳西莎不为所动。
  “好吧，好吧，”卢修斯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永远是那个坏爸爸。”
  他说完，抬手理了理袖口上的银扣，随后迈前一步，用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唤道：“德拉科。”
  德拉科听到父亲那语气，还以为又要被他训斥自己太过磨蹭，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解释道：“是这件礼服太难穿了，我才多花了一点时间。”
  卢修斯点了点头，神色平静：“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德拉科。你有邀请好舞伴吗？和潘西小姐说过了吗？”
  “我？潘西？”德拉科愣了一下，脸上浮出一丝迷惑，“我没邀请潘西……我还没想好呢。”
  “现在还没想好？”卢修斯的眉毛轻轻一挑。
  “啊，是的，还没想好。”德拉科略显尴尬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我还能邀请母亲吗？”
  纳西莎站在卢修斯身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德拉科，你今年已经比妈妈高了。再这样下去，你的朋友们可要笑话你了。”
  卢修斯听到妻子的话，心领神会，微微转向儿子：“德拉科，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就这样吧，你挑一位合格的纯血小姐做舞伴——”他顿了顿，目光掠过人群，似乎随口补上一句：“除了阿莉娅·塞德斯莫，她不适合。”
  “为什么？”德拉科的神情立刻变了，声音拔高了一些。
  卢修斯淡淡道：“她身份特殊，不适合你。而且你不是讨厌她么？”
  “哪里不适合？”德拉科皱起眉头，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反抗的火气。“父亲，正如你所说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就要邀请我想邀请的人——阿莉娅在哪里？”
  卢修斯和纳西莎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两人默默看着德拉科在大厅里四下张望。宾客们叁叁两两地交谈着，或举杯、或寒暄，可偏偏没有那个女孩的身影。
  他们见德拉科快步穿过人群，走向拉斐尔·塞德斯莫。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拉斐尔神情略显为难，犹豫地摇了摇头。德拉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转身要走。
  这时，正与布雷斯低声谈论着自己刚刚对阿莉娅产生的那点复杂小情绪的潘西，注意到了德拉科的举动。她伸出手，指了指通往阳台的大门方向。
  德拉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没再迟疑，快步朝那扇门走去。
  卢修斯和纳西莎目光同时投向那边，只见德拉科推开通往阳台的大门，紧接着，便传来他震惊的大叫：“啊！你们在干什么？！”
  大厅里不少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吸引，纷纷止住话题，朝阳台方向望去。卢修斯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却被纳西莎轻轻拉住。她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此举不合适。
  然而拉斐尔没有那么多顾虑。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径直朝那扇门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德拉科便气冲冲地从门内闯了出来，神情阴沉，步伐急促，像是随时都要爆发。
  不过，德拉科才迈出几大步，便又突然停下了。他仰起头，目光掠过舞会厅高处浮动的光点与缓缓旋转的魔法竖琴，用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像是在竭力压抑情绪。下一秒，他猛地转身，又推门走了回去。
  拉斐尔皱了皱眉，随即也上前推开门。
  门内传来他妹妹的声音。阿莉娅似乎也被眼前的情形有一些惊到了，目光定定地落在德拉科的眼睛上，慢吞吞地说：“那倒也不必，我跳就是了。”
  西奥多站在阿莉娅身侧，眼神显得比她还要惊讶，甚至下意识伸手握拳，挡在鼻子前，遮住了大半张脸。
  等德拉科再次转过身时，拉斐尔看见他已经重新恢复了惯常的神情——下巴微抬，略带倨傲。他抬手捋了捋自己灿烂的浅金碎发，只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仍泛着湿润的光，眼眶的红意还未完全褪去。
  舞会的音乐响起，悠扬的弦乐在空气中缓缓荡开。天花板上有数不清的魔法光点漂浮闪烁，金色与银色的光影交织。
  几只被施了幻光咒的孔雀形烛台优雅地展开羽翼，火焰化作一片片金色羽毛，在接近地面时消散。
  德拉科在舞池中随着节奏起舞，脚步几乎是凭着本能在移动。直到跳了好几步，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偏头看见阿莉娅在自己怀里，近得几乎能听到两人的呼吸交迭。
  这距离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恍惚感，心口的律动仍乱成一团，他自己也不明白，刚才究竟是怎么了。那感觉仿佛被人施了夺魂咒，又像是误喝了一瓶迷情剂。他的理智在一瞬间被彻底冲散，他甚至分不清那股热意是愤怒、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记得，刚才自己推开阳台门，看见阿莉娅和西奥多靠得很近。是非常近的那种近！他还没反应过来，愤怒的质问就已经脱口而出。
  虽然西奥多当时有解释道：“我们只是在讨论变形学上的问题。”
  但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他竭力压住翻涌上来的情绪，忍着脾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邀请阿莉娅跳舞。
  阿莉娅拒绝了。她说：“我不想跳舞。”
  他转身就走。他——德拉科·马尔福，从来都不是会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
  可他才走到门口，身体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怎么也迈不出去。他感觉自己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心跳乱成一团，胃里还烧得慌。
  为什么要拒绝他？为什么对他态度这么差？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越转越急，直到委屈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走回去的，脚步几乎不受自己控制。话到嘴边也没经过思考，就那么脱口而出，混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好吧，大概是一些诸如“你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之类的话。这太丢脸了。可转念一想——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这样说的，对吧？有些人什么要求都办不成，只会空口胡言。可他不一样，他有这个本事，他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办到。
  他只记得阿莉娅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盯着他的眼睛，答应了他的邀请。
  现在，她的腰被他扶着，温度隔着层层布料传来。一阵细微的酥麻从指尖蔓延，顺着手臂一路攀上心口。
  德拉科的喉结上下滚动。他能看见阿莉娅的黑发在泛着光泽，几缕碎发垂落在颈边，随着舞步轻轻晃动。她的睫毛纤长，微微颤着。每当她抬起头，那双黑眸正对上自己时，都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眩惑感。
  他应该不会哭了，阿莉娅心想。她看着德拉科的眼眶终于恢复正常，那层红意一点点褪去，只是那双灰蓝色眼眸仍旧泛着湿意，看起来倒是比平时更亮。
  他今天本就状态极佳，肌肤白皙透亮润着光，刚才的欲哭未哭反而让他的五官显得格外精致。鼻梁笔直，唇线紧抿，一幅又骄傲又脆弱的样子。
  此刻的他目光有些游离，竭力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掩饰刚才的失态。
  阿莉娅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最终只是微微移开视线。
  她在九岁那年就不知怎么惹到了他，当时他也是这副欲哭未哭的模样，还会瞪她。父亲不仅让自己去道歉，还告诫她“不要欺负小孩”。现在七年过去了，要是在他的生日宴会上又把他惹哭……并不愿意想象。
  德拉科渐渐回过味来，对自己刚才那一连串的反常。
  可是——不对啊！
  他们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人。更何况，这位塞德斯莫小姐对他的态度一向不客气也不主动，甚至可以说，是纯血圈子里最让他恼火的一位小姐。
  这根本不可能。德拉科皱着眉，陷入了思索。可他的手仍稳稳地搂着她，掌心贴着她的腰，缓慢旋转。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指尖冰凉。
  好吧，也许不算讨厌她。但要说喜欢……那也太荒唐了。德拉科在心里冷哼一声，抬起下巴。他，德拉科·马尔福，绝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可即便如此，德拉科还是随着音乐的节拍，忍不住去观察近在咫尺的阿莉娅。她的呼吸轻轻拂在他颈侧，让那一片肌肤都有些酥麻。
  她那双黑眸时而漫不经心，时而又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的脸，像是在观察什么。
  她是不是终于发现，他的蓝眼睛、他的金发，其实比她哥哥的更好看了......德拉科心里哼了一声，嘴角几乎要扬起来。
  好吧。既然她的态度似乎有那么一点变化，他也可以慷慨一点，再给她一次机会。
  舞曲进入最后一段，旋律缓慢而柔和。按照舞步的要求，德拉科需要将阿莉娅抱起。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环过她的腰，将她稳稳托起。阿莉娅低头，正与他对视。她的黑发散落几缕，滑过耳边，有一缕细碎的发丝微微垂下。
  魔法光点在她背后闪烁，像是一整片流动的星空。那缕发丝明明没有真正碰到他的脸颊，可德拉科却莫名感到心里一阵发痒。那种轻轻的、热热的感觉，从胸口一路烧到耳根。
  宴会终于接近尾声，乐声渐渐低了下去，魔法光点也缓缓散去。
  拉斐尔带着妹妹走向接待厅。自从阿莉娅和马尔福跳完舞后，他就察觉到德拉科看自己的眼神变得奇怪——不再带着先前的那种挑衅，而是一种莫名的、克制的礼貌。
  说实话，这反而让他更不自在了。
  德拉科跟在他们身后，神情出奇地安静。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阿莉娅的背影，眉头微蹙，似乎陷入思索，看起来竟然也意外地成熟。
  “你还想吃点什么吗？回家我再做。”拉斐尔俯身，在妹妹耳边低声问道。
  阿莉娅摇了摇头，神情略带疲倦。她原本还想着能看看马尔福庄园的其他地方，但看来今晚没有机会了。不过至少，她对这座庄园的格局已有了大致的判断，正如那本书中写得一样。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口袋，那里放着刚得到的东西——一张写着诺特家猫头鹰地址的小纸片。或许算是今晚唯一意料之外的收获。
  “好吧，那我们回家。”拉斐尔微微一笑。他伸手替妹妹理顺那缕松散的发丝，指尖掠过她的鬓边，将她脑后的挽发重新轻轻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