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认路
作者:
塑料糖纸 更新:2025-06-20 16:36 字数:2852
万和台是东部老街区里一间只接熟客的小麻将馆,藏在巷子深处。
规矩多、消息灵,外人不请自来很难坐得下。
沉时安耐心等了叁天,终于等到了谢军带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来了。
一见到他,谢军就笑了,朝他招了招手:“哟,小朋友,这地方都让你找着了?”
“运气好,听人提了一嘴。”沉时安也笑,跟上去,“谢哥愿不愿意让我摸两圈?”
“行啊,”谢军眯了眯眼,拍了拍空位,“坐下。打得懂我们这边的规矩么?”
“前两圈拿来认路,第叁圈再下手。”沉时安态度诚恳,“应该来得及。”
谢军一笑,没接话,只吩咐人调了桌筹,摸出烟叼上。
跟他一起来的女人凑上去帮他点火,动作熟练安静。
麻将桌没空调,墙角风扇呼呼转着,屋里弥漫着旧烟叶与油漆的味道。
新加坡的打法,与沉时安小时候在城寨学到的不同。
番种复杂,计分繁琐,不吃牌,碰杠也有限制。节奏慢,规矩却多。
第一圈中段,沉时安抓了一手死牌,几次换张都卡在风字上。
他没硬来,一路守着,打得极稳,临结束前点了一炮,小输。
谢军笑了:“小朋友,这种打法你坐得住?”
沉时安也笑,语气不卑不亢:“坐得住才能等机会。”
“哟,”谢军挑眉,“还挺有耐性。”
第二圈起手不顺,叁人各自沉着打,气氛一时沉静。
瘦高个率先破局,碰出一对,谢军也动了,抬手打出一张字牌,抬头问了句:“还是习惯香港的打法吧?怎么跑来学我们这边的了?”
沉时安不紧不慢地摸牌,答:“这边规矩多,在这边学会了,就能在香港也稳赢了。”
谢军听懂了,笑了声,却没正面回应,只抽了口烟:“这年纪,敢说这话的,不多。”
“敢说不等于敢做。”沉时安放出一张边张,“我来,是想听听谢哥的眼光——能不能做。”
第叁圈开始时,沉时安手气极好,开局就是一手混一色,叁对一顺,七筒进手,听口干净利落。
对家正要打出那张关键牌时,他却将六筒缓缓推出,替换掉原本已经攥稳的那张七筒。
那一瞬间,谢军的眼里闪过一抹极轻的波动。
最终胡牌的是谢军,一副中张混一色,数目不大,却收得稳妥。
他端着那一副自摸出的牌,不紧不慢地摸着筹码:“你那张牌没打出来,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
“怎么可能。”沉时安低头收牌,“我怕赢了谢哥,太没分寸。”
谢军“啧”了一声,语气里第一次透出点真正的兴趣:“装傻都装得好看。”
他盯着对方几秒,终于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的事,不急。”沉时安抬起眼,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就是希望,哪天有事了,谢哥肯听我一句话。”
谢军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只是在第叁杯茶快凉的时候,从自己面前挑出一枚筹码,指间轻轻一弹,送到沉时安面前。
“以后有事,带这个进‘宴’,他们会通报我。”
沉时安接过那枚筹码,低头看了一眼,点头一笑:“谢哥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沉时安没有急着再去找谢军。他翻了翻日历,距离开学还有一整周,便决定飞一趟澳洲。
澳洲此时正值夏季,干燥灼热,风里带着草土混杂的苦味,阳光强烈得刺眼。
他只带了一只黑色手提包,行程简单,回程机票订在两天后。
机场小,出入境稀稀拉拉,没人盘问他目的。
他一落地,就知道这座城市是块肥土。肥在松散,也肥在无管束。
对方安排的见面地点在出机场不远处的一家汽车旅馆,木地板老旧,墙皮泛黄,空气里有一丝烟灰混着油的味道。
沉时安推门进去那一刻,就知道这是他们藏脏货、躲人风头的“安全屋”。
迎接他的是个叁十出头的亚裔,瘦削,眼神浮躁,穿着件褪色T恤,袖口油迹斑斑,看起来更像个修摩托的。
“陈添福呢?”对方一见他就开口,语气没客气过。
“死了。”沉时安很坦率,声音却不带一丝波澜,“我接手。”
空气里一瞬间有些沉静。
对方眼皮抬了抬,终究没问“怎么死的”,只是伸了个手,随口:“行吧,坐。”
落座后,对方直接切入正题:“我们那边的生意越做越大,叁十公斤不够走了。”他顿了顿,露出点期待,“想加到一百。”
沉时安没说话,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
还以为对方特地发传真来要求加量,是真的要扩大规模。
都自称黑帮了,做事还这么缩手缩脚,什么垃圾东西。
“可以。”他面上不显,答得很快,连思索的时间都没留给对方。
对方反倒一怔,忍不住问:“你不考虑一下?我们知道增量麻烦,运输、关口、船期、人手——”
“这些你们别管。”沉时安语气轻柔,“你们只管接货。”
他说得太利落,对方反而放松了一些,眼中多了些信任。
接下来对方又讲了一些货款的支付方式、频次、用的中间账户等。
沉时安听得安静,偶尔点头,神色始终沉稳。
直到细节谈妥,对方以为今天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沉时安却慢悠悠地放下水瓶,看似无意地问:“你们的货,主要销去哪里?”
对方警觉了一瞬,但沉时安的语气太自然,像只是出于一个供货商的关心。
“就在附近几个镇子。都是熟人,走得稳。”他答得不快,却不算隐瞒。
沉时安点头,像是在体谅他们的谨慎。
“安全是好事。”他语气温和,“不过,澳洲不是只有几个镇子。”
对方沉默了一下。
“我看澳洲大城市挺多的,白人多,消费能力也高,圈子广、需求旺。”他笑了笑,“你们这一百公斤,要是光在后院转,不嫌委屈货?”
对方跟着笑:“可也查得紧。”
“你们怕查,我就给你们线收紧点。”沉时安轻描淡写,“有需求的地方就有通道,做生意嘛,不能老想着躲。”
这句话说得太有分寸,既没催,也没压。只是轻轻抛出一个方向。
对方没有表态,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沉时安心中已经明白了:这群人还不敢迈出去,胆子不够,格局太小。
他没急着压,只道:“量先按一百走着,你们哪天真想做大,我的货随时供得上。”
对方眼神微动,像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少年。
“你年纪不大,倒是懂得不少。”
沉时安笑:“学的东西多了,脑子自然就快。”
对方沉吟:“你不问我们怎么走货?”
“我只负责供货。”
沉时安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淡淡道:“怎么走,是你们的本事。”
临出门时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陈添福在的时候,你们能做到的,现在我也能。但我不希望我们生意只做到他那个程度。”
他的语气淡淡,话却是句句钉在骨上。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旅馆门口,阳光照在他肩头,他站在原地点了根烟,像是在等车。
风吹过来,空气干燥到发苦。
沉时安抽了一口烟,想起刚才那几个人。
说自己是亚洲黑帮,说叁十公斤不够走,最后还是在个油渍斑斑的桌子上跟他磨价码。
他低声笑了一下。
这也配叫黑帮?
别说白人区,连普通黑市都撑不起。